【灵璧小说】浍水之恋
浍水之恋
文/抱璞斋主
1972年春天，年过古稀的大舅病重，4月中旬的一天，我、老二、老三和表弟陈文一同前往探视。大舅解放前后都在小学任教，膝下无子，一个女儿嫁到固镇连城，妗母的娘家在浍河北岸，为了靠近女儿，大舅退休后就定居在大妗母的娘家徐家湾庄上。
那天，我们一行早饭后从连城表姐家步行出发，沿途金黄的油菜花，散发出沁人肺腑的清香，阳光煦暖，不多时我们便来到浍河南岸的大堤上，放眼望去，满河的渔业活动，目不暇接。大小渔船来往穿梭，正是星期天，渔船上有些孩子在嬉笑、歌唱、从舀网里拿鱼。水浅的地方，扎下一些鱼迷宫，有几个小伙子只穿着短裤，用竹篾大罩罩鱼（竹篾编的约70厘米高的罗圈罩，罩住鱼，然后用手摸出）。
表弟大喊三声表兄“徐家成！”只见一个小船上的大汉，手搭凉棚，看了一会儿，“你是谁？”“我是陈文，把船驶过来接我们！”不多会儿，我们到了徐表兄家。这徐家湾庄子面向浍河，村两头两条小河流入浍河，三面环水，把徐家湾夹在中间。
探视大舅后，徐表兄好客，他定要招待我们。徐家三间宽的四合院，前庭后堂、偏房共12间房子。堂屋客厅靠后墙一张八仙桌（老式大桌），表兄坐正位，我和表弟坐客位，我第一次和徐表兄见面，表弟介绍了我们。我打量徐表兄：1.8米的个头，他们经营农、渔业，脸晒得黝黑，大方脸上一对大眼睛炯炯放光，他穿着大裤头，上身白粗布的褂头，一溜疙瘩扣，像一串古朴的珍珠。他拿下头上苇蔑编的遮阳大席棚，坐在长凳上，吧嗒吧嗒地吸着大烟袋。
中午酒宴开始了，来了两位古稀老人，一位是徐家老伯父，另一位是表兄的岳父王老。按旧习俗，两位老人坐了正位，我和徐表兄坐在客位（左边），老二、老三坐在陪位，背对大门的下位是陈文和表侄的座位，他们端菜、倒酒。
表嫂做完菜，表弟陈文千呼万唤，才把她请上了桌。她解下洁白的围裙和护袖，掇个凳子挂拐坐在表弟身旁，她1.6米以上的个头，苗条的身躯，乌亮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个大鬏，插配一根大铜发簪。右发角，一枚翠绿的大发卡上一只橘黄的大蝴蝶颤微微的亮翅，鹅卵形的脸上玉鼻紧衬柳眉凤眼，酒靥虽已干涸，但浅滩犹在。表嫂虽年逾不惑，仍有大家闺秀的风韵。
我与表兄耳语：“我听表嫂说话，怎么带有河南语尾？”表兄断断续续对我说了表嫂的一切往事。
徐表兄的岳父王老名叫王双河，老伴秦氏，没有子女。祖籍河南商丘郊区小王庄人。一只小渔船，常年在浍河里捕鱼过着水上的渔民生活。这浍河发源于河南商丘东郊夏邑县，全长260多公里，在安徽境内流经濉溪、宿县、灵璧、固镇，通过洪新河，流入洪泽湖。1947年秋天的一个傍晚，王双河的渔船正在浍河撒网捕鱼，一网下去，好沉啊！准是大鱼，王双河忙叫老伴帮忙，拉上来一看是具女尸，十八九岁的大姑娘，穿戴绫罗，十足贵气。秦氏吓得松了手，快叫老王放下，老王说不行，或许还有救活的希望。拉到船里，把她从渔网里剥落出来，老王一摸她的手脸软绵绵的，手腕尺口脉搏微动，“有救！还有救！”于是，他放倒一只水桶，把那女子趴在水桶上，用手有节奏的按压她的背部，那女子吐出好多水来，渐渐缓过气来，慢慢的睁开眼，漠视着老王夫妻俩。他们把她架到船舱里，老王走出船舱，让老伴给她换上干衣服。
这姑娘经抢救大难不死，但精神萎靡，失记少语。只和秦氏稍有交流，但不知姓啥名谁，家乡居住。王家老夫妻俩没有儿女，水中得一女儿，喜出望外，视她为己出，这姑娘也视他俩为亲生父母，乐在船上过着渔民的生活。只是她被水淹怕了，畏水，见水就眩晕。老爹妈安慰她：没事，时间长了就会好的。王老爹为她取名王巧莲，她很乐意叫这个名字。
他们顺水而下，老王打鱼，沿途碰到集镇，秦氏和女儿巧莲就上去卖鱼。这年十月，他们渔船来到固镇南徐家湾，徐老汉正带着19岁的徐家成，在浍河捕鱼，王老遇到徐老两船靠近搭讪起来，互表来历，趣味相投。说话间河风起，大雨哗哗降临，徐家是捕鱼的敞口小船无法避雨，斗笠蓑衣不济于是，王老邀徐老爷儿俩到自家船舱避雨。两个年轻人一见面，目光游移，一会儿即有暗送秋波之意。家成观那巧莲：虽然目光迟滞（因为溺水惊吓，精神尚未回复正常），但那漫长的脸儿柳眉杏眼，鼻直口丹，酒窝泛华，乌黑的大鱼鳞辫儿直拖到臀部，头上水红蝴蝶卡，恰到好处地点缀着鬟鬘。身上穿一件海蓝色的夹袄，外套胭脂红的坎肩。看上去，大家闺秀，非常吸人眼球。巧莲看那家成：身材魁梧，方脸大耳，翩翩英雄气魄。二人互有好感，心中暗喜。
绵绵秋雨，终于停息。徐老邀王老几口带着铺盖上岸住宿。王老硬是推辞，叵耐徐老甚是热忱，王老推辞不过，问巧莲，巧莲很是乐意上岸入住徐家。他们湾了船，直奔庄上。
时间过去几天了，徐老看出家成和巧莲和谐相处，有点意思，挽留王家在自家住下，白天打鱼，到固镇卖鱼，晚上上岸住到徐家。这样过定居生活，巧莲很乐意。只是王老觉得这样住在徐家不好，时间一长，会发生罅隙。结果还是徐老想出办法：让王老一家住到徐家的场屋里。徐家为王家置办生活用具、床铺等，于是王家三口就定居在徐家湾，一住下来，就成了徐家湾永久的居民。两家捕鱼、做事常来常往，巧莲与家成频繁接触，关系密不可分。两家大人看在眼里，为他俩定下终身。
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家成和巧莲一起撑船捕鱼，这天很丰收，十点多，船舱的大木桶里，就捕了半桶鱼，桶里的水涨上来了，鱼儿顺着水跳到船舱里。他俩忙着去抓鱼，鱼抓完了，家成一把抓住巧莲的手，巧莲羞羞涩涩，脸上发起红云，水面波光粼粼，那美人脸儿在水中荡漾，仙女般的美艳，家成看到这里，难以按捺春心，他迸发出正常的生理机能，一把搂住巧莲，把她抱到船舱里，紧紧地拥抱亲吻，童男处女一场伟大的初恋隆重地开始了。他们幸福的拥抱后，抬着鱼桶，到街上叫卖，然后带着几斤小鱼回到家里烹调美食。
1948年春，20岁的徐家成和19岁的王巧莲成了亲，婚后生了二男一女。1954年夏天的一个中午，王巧莲午休，一翻身，一下子从从床上摔倒地上，老半晌才清醒过来。她起身叫醒家成活说活讲：那年秋天，我和丫鬟紫云在浍河边散步，走到一个滑坡，我一下子滑到河里，后来被我王老爹救起。我家姓李，在商丘夏邑县东街开个大丝绸铺，乡下还有200多亩地，伙计、丫鬟、用人20多个，父母膝下只有我一个女儿。我叫李淑琴……徐表兄一听，她恢复了记忆，第二天就和她一起来到李家。但已时过境迁：店铺已经国营，父母划成工商业兼地主，强制到乡下，给他们留有七八亩地，其余的土地都分给了贫下中农。父母也在思念女儿和家境破落的煎熬下相继去世。徐家成和王巧莲买了纸钱，到巧莲父母的坟上洒泪祭奠后，到巧莲舅舅家探视，次日回程徐家湾。
我听了表嫂的身世，了解了他俩婚姻的巧合，又是唏嘘，又是庆幸。
夏初的午后，浍河水面上吹拂着阵阵的暖风，徐表兄荡着小船，送我们过河。谢绝了表兄的再三挽留，我们在固镇乘汽车返程。
回到家里，一连数天，我遇人就讲徐家湾的故事……
2017.11.18.于抱璞斋
本文作者抱璞斋主，原名邵明宣，1941年生人，为灵璧向阳中学优秀退休教师，灵璧家园网超级版主，【磬乡文苑】版块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