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起一行:胡子宏生命日记(155):猝不及防,痛苦来得如此快

一切的不适,似乎始于昨天下午做完CT回到病房。彼时,下巴水肿似乎轻了很多,身体轻盈,虽然鼻塞,但我以为是奔波着检查的缘故。到了病房,我喝水,觉得咸,比以前咸多了。我问妻子,怎么水这么咸,你喝出来了吗?妻子说,我们喝着很正常呀。我顿悟,化疗起作用了,味觉又一次变化了。

我喝蛋白粉,这种营养粉有一股怪怪的甜味,常人没法适用,我的味觉被破坏,怪味被忽略后,甜味恰到好处。妻子给我配了一碗蛋白粉,喝了一口,甜味几乎没有了,看来,这次的化疗对身体的破坏来得早,来得迅猛。

输液又出现了新情况,这次没有跑针,但是出现了渗液。此时已经下班,只有两位小护士值班。针头下部的皮肤因为渗液而变硬变鼓,我没有感到多么疼,但是药液滴入的速度慢了些。妻子有些着急,打算撤针重新扎。我不干,妻子考虑的是输液效果,我考虑的是疼痛。头一天扎了五针才扎上,这次又要扎几针?你说重新扎,我可是疼草鸡了。我和妻子争执不已,末了我的意见占了上风。

唉,漫长的输液啊,滴滴液体,源源不断,一袋又一袋,直到晚上快十点。输液针下的皮肤有些发硬,护士给贴上了保护膜。大妹妹做的晚饭是大米虾仁粥,此时早已凉了。我勉强喝了一些,慢慢觉得腹部有些疼。赶紧去厕所,排出了几股浊气,感觉好些。回到房间,有些冷,盖上被子,一动不愿意动。我分明感到本次化疗的副作用凸显了,口干舌燥,喉咙狭窄,舌面和喉咙开始疼,喝药的时候,小小的药粒到了喉咙开始难以下咽。这个情况,上两次化疗后回到家里才出现,此次来得早而猛。六次化疗,身体被摧残得厉害。杀敌一万,自损八千,其言不谬。真不知道有哥们坚持了十二次化疗,身体是怎么支撑下来的。

漫漫长夜难熬,难就难在总是觉得冷了些,鼻腔再次被堵塞,我的气息屡次与鼻腔的堵塞物作斗争。辗转反侧,用鼻腔呼吸总是那么难。此时,我在竭力用鼻腔呼吸,因为一旦用口呼吸,顿时就会口干舌燥,而且舌面开始发疼,喝一口水湿润喉咙,味道变苦,吞咽也困难。我玩着手机,生命日记匆忙地敲了一篇,小子在陪同学,等着他回宿舍后才能替我在公众号上发表。我听着方清平的相声,耗费着手机流量。唉,相比治疗的话费,手机流量算个屌,忽略不计。

小子发了日记,我就准备睡觉。一夜无事,唯一的障碍就是呼吸。等到睡醒,已经七点半了,妻子来送饭了。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当我睁开眼,活动身体的时候,我发现,新的痛苦又来了,我下巴水肿非常严重,下巴下面的脖子坠着一团肉,有馒头那么大。我摸一下,硬硬的,似乎塞满了脂肪。下巴水肿紧紧地裹住脖子,咽喉都受到了压迫。低头、扭头,甚至咀嚼、吞咽,都受到了影响。

下巴水肿是放化疗的副作用,以前虽然水肿厉害,但没有到影响吞咽的地步。这次水肿,算是为我增加了新的痛苦。我去厕所,刷牙,洗鼻子,再盥洗室观察自己下巴的水肿,禁不住一声叹息。

妻子带来了早餐,一碗是鸡蛋羹,一碗是小米油,也就是小米熬粥后飘起来的一层油。吃吧,我没有食欲,但是强忍着下咽。护士来输液了,我没有着急,依旧慢条斯理地吞咽鸡蛋羹。本次鸡蛋羹比较嫩,尽管吃起来依旧恶心,但强忍着还是能咽下去。吃了鸡蛋羹,喝完了米油,然后准备输液。

唉,我知道,接下来又要挨扎受疼,可是,对于癌症病人而言,扎针之疼是最轻微的,忍着就是了。护士很认真,第一针准确地伴着我的疼痛,进了血管,回血顺利,可液体就是不流。护士手持针头抽来抽去,试图换个角度,液体依然无动于衷。护士轻叹一声,说,不好意思,让你还要受一次疼。我心想,还不知道要受几次呢,今天五次扎上,我也就满足了。

护士又带过来新的滞留针,然后研究着我左手的血管,摸啊,揉啊,下针,不知怎么,一针见血。护士很有把握地进行着连套的动作,这次输液终于成功了。

窗外阳光灿烂起来了,暖暖地照在我的病榻。我情不自禁地用手机拍照。不过,暖暖的温度里,我的鼻塞一直不见好转。下巴水肿总是让我感到头部活动都有困难。我向左侧躺着,水肿慢慢地让下巴的左侧肿胀起来,反之亦然。嘴巴是干的,我竭力用鼻腔呼吸,房间里充斥着我擤鼻子的声音,闷声闷气,好像老牛喘息。

妹妹送来中午饭,我坚决不吃。越是不舒服,妻子越怕我不吃,可是吃饭也是痛苦,况且没有任何食欲。我对她们说,让我睡吧,尽量地睡几觉,睡着了就不觉得难受了。

于是睡觉,仰躺着,下巴水肿似乎影响着睡觉姿势,我竭尽全力地用鼻腔呼吸,这是我唯一的舒服的感觉。

下午两点多,输液完成。我解放了,拔针后活动一下,带着下巴的水肿去了厕所,想大解,依然不能成功。无奈,回来继续睡觉。这一觉睡到了四点多,中间穿插着各类的思想活动。譬如,在睡梦中我可以构思今天的日记,语言和细节描写都生动活泼,但醒了,所有的构思几乎全失。不管如何,睡着了总归是好事。我拿起手机,看看有谁在招呼我。结果有人想在我的微信公众号上做广告,而且是补肾的,我开出了很高的价格,结果不欢而散。呵呵,本来我就不喜欢补肾广告,纯属卖春药。

总归要吃点东西呀,还是蛋白粉吧。我让妻子沏好,然后用针管注入我的口里。妻子和妹妹都露出欣慰的表情,毕竟我能吃些东西,总比她们干守着我,看我不吃不喝强。

其间又去了一次厕所,我最怕的就是便秘,可是接连三天的化疗输液,便秘也是正常的。我折腾了一番,总算解决了问题,身体为之轻松了一番。唉,即便是几分钟的折腾,也不舒服,你懂的。

于是,我开始敲打今天的日记,记述今天的感觉。夜幕降临了,一天又要过去了。本来盘算着下午阳光明媚,去人民大学转悠一圈,看看大儿子,如今因为身体不适而作罢。明天也应该是晴天吧,不知道我的下巴水肿会怎样。希望那团赘肉小一些,万一我有体力去看看大儿子呢?

第六次化疗结束了,我希望两个月的休整期顺利到来,这样,我可以轻松两个月,好好地休整一下,暂时忘却疾病和死亡的阴影。

前几天,我跟一个年轻人聊天。我说,如果给我健康,再给我年轻时代的机会,我会考上清华北大。如今,当我与病痛抗争的时候,我总是觉得,以前在学业、事业等方面遇到的波折和困难,真的算不得什么,所有的委屈集合在一起,也不及今天的痛苦。健康的人们,真的没有什么可烦恼的,还是好好享受人生的快乐吧。



  • 胡子宏,供职于河北邢台市文联,毕业于中国青年政治学院, 河北作家协会会员,20多年来,在全国400多家报刊发表200多万字的散文随笔。作品有8篇次入选8册大中学课本、阅读教材。2016年7月罹患鼻咽癌,治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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