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志远：知了是小商小贩（组诗）
诗 歌 净 化 心 灵
择 此处静谧
书一方清 远
这是一天里虫最好的状态
清晨，一只虫落在我的窗台
我不知它是一只好虫，还是一只坏虫
说好虫，没见它做过好事
说坏虫，也找不到任何证据
日久见虫心
但我又无法跟踪和盯梢
那就把它当成一只虫
什么也不想，大脑里一片混沌
看这只虫
不爬，也不鸣
这是一天里虫最好的状态
荷的等待
你在水天等我
在最应该等我的时候等我
倘若，我如期赴约
正赶上你心花怒放
稍早，撞见你饱满的羞涩
而稍迟，听见你的叹息一片片随风飘落
倘若我遗忘，睡梦未醒
或者被一些事缠身
而你依然在最应该等待我的时候等我
一袭罗裙抵挡酷暑
无数次听雨，挺举彩虹
抛开一切芥蒂，总免不了藕断丝连
棉花 母亲留在尘世的替身
把阳光分给每一颗棉桃
棉桃成熟，又一一还回来
聚拢在棉袄、棉裤、手套、棉鞋
呵护我们的手、脚、前胸后背
母亲一样悉心
这些从棉桃里摘出来的固态阳光
是母亲留在尘世的替身
想到这一点时
母亲已离我远去，而我
越想越觉得如此
仿佛发现了一桩被遮蔽多年的真理
夏天的教育
灼烈的目光逼视着
让人汗颜。暴躁，伴随着雷霆万钧
挥动闪电的鞭子
不寒而栗
最擅长泼冷水，劈头盖脑
以变形棍棒，直戳命门
——这是夏天的教育
在乡下尤为普遍
好处：能让人经风雨见世面
而现在，早被一一否定
热衷于和风细雨，教养温室花朵
一生候鸟
故乡，在大雁的翅尖
我们丈量的脚步，和飞驰的车轮下
一次次转换。源于环境的逼迫
生存的驱赶，让一个人向往结阵、豪迈
将白云置于胸脯，背负苍天
乡愁打进包裹
思念反复擦拭敛入匣中
随咸菜、闷酱而迁徙的口味
弥补饭前茶后，和瘦月清癯的夜晚
一种类似老牛的反刍通宵达旦
灯火卡在眼眸
亲情鲠住劳损的记忆
因为当初的一次逃离和选择
注定一生候鸟
蘸着风雨，泼墨故乡和异乡
知了是小商小贩
知了是小商小贩
抱住夏天，抱住暑热，抱住一棵棵绿荫
拼命地叫卖
许是夏天掉价，暑热遍地都是
绿荫也严重滞销
午后，暴雨买走了一部分
落日时分，晚风又批发了一部分
整个伏天，知了拼命地叫卖
秋天是大赢家，将夏天兜底
连知了也一并带走
知了赔尽老本，倾家荡产
白条人生
钓鱼时，河流给我一张白条
早晨出门，太阳给我一张白条
夜晚坐在院子里喝茶
月亮又给我一张白条
冬日访友
雪花纷纷赶来，给我送一张更大的白条
难道我不够虔诚
我将影子都投进河里做了鱼饵
对太阳和月亮，从来都顶礼膜拜
对雪花更是满心欢喜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我想提起我的双脚
使出吃奶力气，可叹无法做到
白条人生
最后一张握在上帝手里
何时签发
只等他，哪一天心血来潮
月光从天上来看我
我坐在屋中
门开着
月光小心地走进来，只三五步
她站在那；倘若我不上前
她会知趣地离开
倘若我迎上去
她会静静地拥抱我
激动，一言不发
汪汪的，泪流
我愿意在她的泪水里
心事如一瓣花，一片叶
落地无声，砸地无痕
晚风 恰好
晚风，恰好
熄灭了蝉的火焰
又点亮了蟋蟀的油灯
将太阳推下山崖
又将月亮拽上三竿
是小女孩的手
或者老太太的枣木梳
晚风，恰好
推开门，掩上窗
准备一条田埂的枕头
搭好摘星星的阶梯
晚风，恰好张开翅膀
飞了飞，就栖息在水中的荷伞
辩证
阳光是本金
雨水是合法的利息
只要太阳的银行不关闭
我的希望就不会泡汤
打折，兑换成月光的银子
给我的泥土之身
或者，仅洒点露水
滋润我的草木之心
也好于，被太阳的金子砸破脑袋
利息的洪水，淹没了精神的家园
【作者简介】潘志远，男，安徽宣城人。作品散见《诗歌月刊》《诗潮》《中国诗歌》《中国诗人》等，收入多种选本，获第五届中国曹植诗歌奖、第八届白天鹅诗歌奖、中国小诗十佳，出版诗文集《心灵的风景》《鸟鸣是一种修辞》《槐花正和衣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