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 | 只想到秋风里走走

只想到秋风里走走

◎ 朱成玉

不知不觉，秋天就晃晃悠悠地站到了我的面前。满嘴酒气的秋天，把太阳熏得摇摇欲坠。

我在城市里哀伤，柔软的脚不习惯生硬的皮鞋，单纯的心不习惯灯红酒绿。但我学会了伪装，变着不同的声音说话，生怕有人将我认清。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是个外省的农民，尽量穿得让自己像个地道的城里人一样，但身上总有些地方，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我的灵魂纯净而卑微，我羡慕城市的生活，不停地追逐，希望能尽快与城市融为一体。但城市终归不是我的天堂，我一边努力挣钱，一边不停地受着伤害。因为永远赶不上城市的潮流，城市的变化让人目不暇接。

在那个中午之前，我是一个伪装到牙齿的城市人。那个中午之后，确切点说，是见到那只羊之后，我变回一只羊。

那只羊，是一个快餐店里负责送外卖的小伙子，衣着并不十分干净，脸上挂着憨憨的笑。他说他来迟了，对我们说了一大堆道歉的话。“路上塞车了？”我们问他。“没有”，小伙子不肯用谎言为自己辩解，他说他没有坐车，只是想到秋风里走走。他说他一年到头没有停闲过，每天都在不停地奔走，他每天都在赶时间，怕怠慢了客人。可是那天，他不知道怎么了，就那么一门心思的想要到秋风里走走。他说看到树叶落了，就想到了衰老的母亲。那些落叶好像在向他招手，让他身不由己的走进秋风里。他不知道，他这样走走不要紧，害得我们饿了半小时肚子。这半小时里，我们不停地给快餐店打电话，快餐店老板显然也生气了，估计回去是要炒他的鱿鱼的。

他并不为此后悔，他说，到秋风里走走吧，哪怕只是为了想念一会儿母亲。

我们一起去为小伙子向快餐店老板求情，老板收回成命，得以让那个小伙子继续在外卖的路上风尘仆仆。

回来的时候，我忽然也有了一种冲动，我下了车。我和朋友们说，我也要去秋风里走走。在空旷的郊区田野，我和风拥抱了。我和风说，你也会在秋天里成熟。春天的你软弱无力，夏天的你散漫懒惰，冬天的你冷酷无情，只有秋天，你来到我身边，时而温柔，把往事都装到我的口袋里；时而冷峻，指给我明天的路口。

只有秋天，我才能依偎在你身边，与你耳鬓厮磨。

路过一个小镇，我会想象它的容貌，还有那些忙碌着的人们；路过一座山，我会想象它在那里蹲了多少年，看过多少岁月的沧桑变迁；路过一棵草，我会想到它在等候谁的到来，见证谁的归去。
　　

还有一片庄稼，一块鹅卵石，一间家舍，一条小溪，一头牛，一道霞光，一棵树，一根电线杆，一朵无名的花......秋天里的事物充满哲思，闪着智慧的光。

我只是一只路过城市的羊，其实羊的天堂是辽阔的草原，不是灯红酒绿的城市；其实羊的快乐就是吃到新鲜的草，而城市里没有。这是我的思想，一只羊的感悟。

回不了家的时候，就到秋风里走走，到秋风里尽情地流泪。

到秋风里走走，感觉就像是在母亲的怀抱里游走。

一片落叶打在我的脸上，我轻轻接住它，和它说，春天，我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