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河桥头的记忆
作者:沈谦
从我有意识以来,每天都会看见河桥头,它就像家人一样亲切。
水乡河桥头
河桥头也像房子一样分简易、普通、豪华。最简易的河桥头就是用铁锹挖出来的,简单的几级台阶,下大雨的时候很容易就被雨水冲垮了,面目全非,在我印象中只有鱼塘的河桥头是这样的。村里家家户户门口的大部分都是普通版本,用水泥板搭起来,一级一级台阶之间往往是空的,经年累月的使用后会晃动,发出石头与石头间接触的哐当声音。
普通版河桥头
豪华版的河桥头我见过好几种,我们村里比较豪华的河桥头是我大伯家门口的。用砖头砌好台阶,再用水泥刮平,弄脏后只要用水冲洗一下,就十分干净了。河桥头的豪华版其实还要看它的台阶是不是够多,河水丰沛的季节,五级和七级的差别不太大,到了雨水较少的时节,河水的水位也逐渐下降,想要到河边去洗刷,得看河桥头的台阶是不是够多、够深,好让你能够到水。大伯家的台阶数我印象中十级是有的,无论水位涨跌,都不影响使用。而且大伯家的豪华河桥头还砌进了铁环,方便靠岸的船只能够栓住。
豪华版河桥头
走过江浙很多古镇,发现江南水乡离不开河桥头,每个地方的河桥头也是不同的,豪华程度也是千姿百态。有的河桥头左右两边有两条阶梯延伸向下至河水里,中间有大青石连接,宽敞大气,整个河桥头都是经过雕刻的石板,一是防滑,二是美观,不是我们村注重实用型的河桥头可比拟的豪华。
古镇河桥头
村民日常生活离不开河桥头,对它的记忆刻入骨髓。清晨洗菜淘米、洗衣服离不开它,夏天的傍晚洗脚甚至是洗澡都要在这里完成。夏天,小伙伴们要去河里游泳,衣服鞋子也总要脱在河桥头上。而围绕河埠头的,还有它的许多故事。小时候,家家户户临水,家长总是害怕孩子坐在河桥头的台阶上玩水,没人看见的时候掉入河水中溺亡,于是围绕河桥头的吓孩子的故事应运而生。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奶奶告诉我河水里有野猫(方言,其实是水獭),野猫从河桥头上爬上来,要把小孩拖到河里去,有时候河桥头上有水渍,奶奶总说那是野猫爬上来的水渍。还有就是妈妈总说我是从船上人家抱来的小孩,每次有外来的船在河桥头边做生意,妈妈总说是要把我接走,我害怕地躲在大人的身后。于是小时候,我从不敢走近河桥头。
在河桥头洗菜
在河桥头洗衣服
在河里游泳
稍大一些,我不再害怕那些故事,我的目光总是离不开河桥头,因为它是美丽的。尤其是夏日,奶奶排在河桥头两边河岸处的茭白,那青翠碧绿的叶子摇曳着,沿着河桥头台阶向下的两旁种满了各种各样的凤仙花,花开的娇艳多姿,单瓣的、复瓣的,粉的、紫的、大红的,争奇斗艳。还有像贵妇一样挺拔站立的蜀葵,间次排列的花序,就像花仙子的法杖,美的那么浓烈。水面倒映着这一片引人入胜的花镜,你总感觉这就是一条通往水底宫殿的美丽楼梯。偶尔掉落在台阶上的花朵,没有人去清扫它们,也透露着破碎的美丽。
茭白
各种颜色的凤仙花
若是河桥头边上种着一棵高大的树,高低错落,那就是一片生态园林了。我们村里鲜少有院子,家家户户热爱生活的表现就是种植花朵树木,而它们总是被展示在河桥头边上,一是临水好浇灌,二是这美丽比关在院里自己欣赏来的豁达,与路人共赏,毫不吝啬。
河桥头的一棵树
而我紧紧盯着河桥头,还因为船运时代,爸爸回家总是从河桥头上来。爸爸谋生的渔船要停靠在它的旁边,年幼的我,经常望着河桥头,等待着“突突突”的发动机声。我一听到发动机声,总要冲出去,看看是不是爸爸回来了。那时的盼望就是爸爸运好鱼回家带来的小惊喜,可能是随意捞起来的一串菱角,偶尔摘到的一个莲蓬,就算是一片摘来顶在头上遮阴的荷叶,也让我兴奋不已。爸爸关了发动机,抛好锚,关上船门,从跳板上下了船,从河桥头上来,总会抱起岸边的我,用脸蹭我。爸爸的胡子很扎人,但是我每次都会咯咯笑。爸爸抱我一起走到家里吃晚饭,那个时候的幸福,就是爸爸回来了,可以吃饭了。
小河里的小渔船
河桥头还有一个特殊的功能,那就是奶奶的会客厅。我常见的场景就是苏二奶奶或者是沈斌奶奶从田间地头回来,经过我家,和我奶奶打招呼。有时候是有事,有时候可能就是闲聊,奶奶招呼她们进屋,她们往往是不肯的,因为脚上沾着半干的泥土,不想踩脏了干净的晒场和屋子,于是就常常在我家的河桥头洗脚。奶奶就走出去,一起坐在河桥头的台阶上闲聊。说的内容我早就不记得了,只记得她们时而低语,时而爆发出哈哈的笑声,总感觉有着无数的话题。她们一个是我奶奶的妯娌一个是我奶奶的弟媳妇,但同时她们也是好闺蜜。河桥头见证了她们从年轻走到年老的友情。
老人在河桥头闲聊
日子就像河水一样往前流淌,它从不回头,河桥头静悄悄地横亘在河水边,默默地看着一切,看着新嫁娘从它身上走过,组建新的家庭,淘米洗衣,生儿育女,孩童逐渐长大,新娘却已是暮年老人。
村民必不可少的河桥头
来源:《吴江通》微信公众号
2021-0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