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读】洗尽铅华看太宗 | 赵峙

          洗尽铅华看太宗

文|赵峙

一直认为，李世民是被历史过度美化的人物，根本不像人间饮食男女，看不到他的情感波澜与生活中的烟火气息。为还原生活中那个有血肉带情感的李世民，在此有必要褪掉他身上的莽袍，擦去史官涂在他脸上的脂粉，还有坊间投在他身上的媚笑，暂且借助有限的史料，去拼凑出一个较为真切的乱世豪杰、盛世明主。

公元598年1月28日，李世民出生在一个官宦家庭。他从小就定下远大志向，像他自己的名字一样，世民实为济世安民之意。

人不轻狂枉少年，从青年李世民身上，我们能看到一个热血男儿的血性与冲动。

李世民年少从军，精于骑射，臂力过人，一把两米长的天阙长弓随他征战南北、横扫沙场。公元615年，不满十八岁的李世民参加云定兴的军队，去雁门关营救被突厥人围困的隋炀帝。

在征讨窦建德战争中，李世民与尉迟敬德带领四五个随从到武牢城下叫阵，顺便侦察地形。李世民非常自信地对尉迟敬德说，我有强弓，你有长枪，敌人纵有百万人马又能把我们怎样？

公元624年八月，突厥的两位可汗领兵进犯中原，唐高祖令李世民率军抵抗，两军在陕西豳州相遇，李世民弟弟李元吉看到对方阵势心中害怕不敢出战，李世民说我们现在不能示弱，必须与他们决一死战，如果你害怕你就在这观阵吧，说完，李世民率领一百名铁骑前去迎战，并高声大叫：我是秦王，如果你们可汗能战斗，就出阵与我比试比试，如果可汗与大家一起上，我就用这百名骑兵来抵挡！

这是何等的气魄?!若对自己的武功没有足够的自信，李世民又哪来叫板的豪情与底气？

战场上敌我形势瞬息万变，光逞匹夫之勇并不能打胜仗，还得勇中有谋才行。在与突厥人的那场战争中，李世民选择一个大雨天，主动向兵强马壮擅长骑射的突厥兵发起进攻。李世民作战前动员，连日雨水，突厥兵弓箭粘筋弦的胶已溶化松驰，弓箭不能用，就像鸟儿断了翅膀，敌人已无任何优势，正是决战大好时机！

此战突厥兵大败，主动提出和亲。李世民答应了，并与突厥可汗称兄道弟，签订盟约。

当时，李唐王朝根基未稳，刚刚打下薛仁杲，平定刘黑闼和辅公祐的叛乱，国内还有诸多割据势力未铲除，李氏王朝需要腾出大把精力去应对国内复杂的政治局面。李世民见好就收的处事方式完全展露出一个政治家的眼光与政治手段。

李世民为达到目的，有时真不择手段，即便对他父亲李渊和李渊的朋友。隋朝末年，隋炀帝贪图享乐不理朝政，长时间巡游江淮，李密、翟让领导的瓦岗寨义军已成气候，正攻围东都洛阳，各地盗贼蜂起，民不聊生。李世民看到这一切，心中萌生安抚天下的政治野心。他知道，这事得韬光养晦、从长计议。他礼贤下士，广散钱财，结交宾客。李世民考虑到起兵举事必须借助李渊的名望才行，他不惜用计劝父亲造反，先是通过关系结交上李渊的好友裴寂，李世民私下拿出巨款，请自己亲信龙山令高斌廉与裴寂赌博，故意输给裴寂，博取裴寂开心和信任。很快，裴寂也乐意为李世民办事，裴寂利用他做晋阳宫副监的特权，经常安排晋阳宫的宫女给李渊侍寝，把李渊完全拖下水。

李世民正式向李渊摊牌是稍后发生的一件事，那时突厥前来进犯，作为太原留守的李渊抵抗失利，他担心隋炀帝问罪，焦虑不安，李世民趁机劝李渊起兵，李渊听后先是吃惊，继而大怒。这时，裴寂出来打圆场，你把晋阳宫的女人都睡了，说出去我俩都是死罪，况且二公子暗地里养兵买马，想做大事，你何不一起举事？

就这样，李渊被李世民绑上了反隋的战车，再也下不来。

天下都是打出来的。李渊举事后，国内各派势力割据称霸，战乱不止，郑国公王世充发动政变，废除了在洛阳称帝的越王杨侗，并打败了以李密为首的瓦岗义军，巩固了他在洛阳的势力范围，成为李氏政权的强劲对手。

公元621年二月，秦王李世民正式讨伐郑王王世充。三月，夏王窦建德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应王世充请求出兵救援洛阳。两部人马合计十几万人，号称三十万。但是，仅仅三个多月的时间，窦建德就被活捉，王世充也被迫投降，拱手献出洛阳城。

李世民之所以在短时间清除夏、郑二王，除了他自己作战勇猛身先士卒外，主要还在于他善于笼络人心，全军上下都乐意为他卖命。在与窦建德的一次交战中，窦建德手下的一个叫王琬的将领骑着隋炀帝曾经骑过的青骢马前来叫阵，李世民看见后情不自禁地说：真是一匹好马。身边的尉迟敬德看懂了他的心思，马上请求前去夺取，李世民假意阻止道：我怎能为了一匹马而折损一名猛士？尉迟敬德非常感动，带领两位将领径直冲入敌阵，生擒王琬，牵着那匹好马奔回，对方无一人敢拦阻。

李世民的这招屡试不爽。在公元645元攻打高丽的白岩城的战斗中，右卫大将军李思摩攻城时中驽箭，那时已贵为皇帝的他亲自为李思摩吮毒血，将士们听了，都十分感动，都乐意效命。

李世民的赫赫战功给他带来了巨大声望，也受到了李渊的高度赏识。他的王者潜质与霸气，引起了李建成和李元吉两兄弟的妒忌和不安。他们与李世民的间隙越来越大，李建成李元吉还经常与后宫妃嫔一起在李渊面前说李世民的坏话，李元吉甚至还劝李渊杀掉李世民。

李世民岂是等闲之辈，他决定先下手为强，公元626年六月初四，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杀死李建成和李元吉，还令尉迟敬德手持长矛进宫宿卫，实际上控制李渊，发号施令。当年八月初八，李世民在东宫显德殿即位称帝。

玄武门之变，看似是一次偶然性的流血事件，实际上是权力之争的必然结果。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同样适用于封建帝王家族。有着强烈政治野心的李世民自然不甘人后，他就像是一只嘯山震林的猛虎，一直想雄踞属于自己的山头。

正是玄武门事变，露出了李世民人性自私残忍的一面。如果说李世民除掉李建成和李元吉，是为了清除自己的政治对手，那么杀掉两门的侄辈是否太没人性和亲情？如果这样做都是政治需要，他不下狠心就坐不稳自己的江山，那么，李世民将李元吉的老婆杨氏纳入后宫，这种违背伦理纲常的做法则完全是个人的生理需求。即便在李世民晚年，他还有兴趣宠幸刚选入宫中只有十三四岁的武才人。

人一旦处于权柄的顶端，就会不知轻重，忘乎所以。李世民也不例外。据野史记载，李世民逼迫隋炀帝杨广的女人萧后与自己行苟且之事。按理说，李世民身边不缺年轻漂亮的女人，他为何偏偏喜欢先朝的皇后，是征服欲使然，还是出于好奇心？抑或他已将她视为战争的战利品？不得而知。

这些都是世民一生中的污点，特别是玄武门之变，史官想抹去都难。这件事也许是李世民心中永远的隐痛，他的儿辈也没跳出手足相残魔咒。为争夺皇位，太子李承乾与弟弟李泰各自拉帮结派，明争暗斗，煮豆燃箕、带剑逼宫的悲剧又在这一代人身上重复上演。李承乾反叛被平息后，李世民没有胜利的庆幸，相反，他悲从心来，先是撞床，继而想抽刀自残。这事让他再一次深刻地体会到：在帝王家庭，那些枝桠一样的皇子们根本没心思让先祖植下的这棵大树继续生长、枝繁叶茂，而是想方设法欲砍掉他枝让自己独自汲取营养，尽管这营养并不是普通的养分，而是延续的尊贵的王室血脉和亲情！

在究竟立谁为太子这事上，李世民不得不慎重对待，他听从四位近臣的建议，心术不正野心太大者皆不立，单选仁义孝敬的晋王李治为太子。而太仁义的人一般不擅长心计，也不会耍手段，因而李治继位后玩不过一个女人，最后让李唐江山社稷旁落武氏之手。这是后话。

李世民作为一国之君，他的难能可贵之处在于，他有着一般人所没有的高度自觉、自律，大度。

公元632年，满朝文武请求封禅，太宗虚荣心膨胀，也想听从，到泰山祭天拜地，显摆自己的文治武功。李世民总共在位二十三年。他在位初期，虚心纳谏，劝课农桑，休养生息，开创了“贞观之治”盛世局面。与此同时，他不断开疆拓土，先后让高昌、龟兹、吐谷浑臣服，打灭东突厥与薛延陀，并且重创高句丽，设立安西四镇，北方各族共同尊称他为“天可汗”。李世民的至功伟业可比肩秦皇，不输汉武。

对封禅一事，魏征坚决反对，认为这样做兴师动众劳命伤财，有害无益。太宗听后接受了他的意见。

魏征曾是李建成的幕僚，李世民觉得他这个人是治国的好手，李世民不计前嫌对魏征加以重用，并且还十分敬重他。太宗曾得到一只很不错的鹞鹰，有天他把它放在手臂上玩，远远看见魏征过来，太宗马上把鹞鹰藏于怀里，魏征向太宗奏事，说过没完，最后那只鹞鹰竟闷死在太宗怀中。

魏征见太宗渐渐贪图享乐，疏于政务，于是犯颜直上，陈述十条谏言，太宗震动之余也感动，将谏言奏折挂在寝宫的屏风上，早晚阅读，不敢懈怠。

太宗更深谙驭臣之道，他明白，想让臣子为他尽忠效力，不是靠威仪，而是靠德义。一次，老臣李世勣得急病，药方说“胡须烧灰可以治疗”，太宗剪下自己的胡须为他配药。李世勣磕头致谢，直到流血。

太宗知道李世勣心中一直有个梗。当年攻下洛阳后，李世民把王世充的重要党羽在洛水边全部斩首。这其中有一个叫单雄信的将领，与李世勣是很好的兄弟，他们曾发誓生死与共。李世勣向李世民求情，说单雄信骁勇无比，希望以自己所有的爵位来赎单雄信，李世民不准，李世勣再三求情，李世民仍不准，李世勣痛哭着退下，在自己腿上割下一片肉，让单雄信吃了。李世勣说：我让这片肉随兄长一起变为尘土，总算没负你我当年的誓言。

当时，李世民执意要杀单雄信虽然夹有李渊与单雄信大哥之间的恩怨，但也有当年单雄信对李世民这个娃娃败将的羞辱。说到底，那时的李世民心胸并不开阔，他也是一个记恨记仇的人。

太宗晚年，他对自己的人生作总结，他坦言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情，譬如，锦绣珠玉之类的享受不能免除，不停兴建宫室，平时还喜好打猎，罗致鹰犬骏马，且巡游四方，使各地惮于供给。

太宗死前，他把写成的十二篇《帝范》，交给太子李治，说修身治国的道理都在这里面了，你自己就慢慢去看去悟吧。

太宗虽然一生聪慧，却没有悟透生死，晚年，他觉得皇帝的日子实在是太好过，他于是信奉长生之术，命大将王玄策从天竺带回一个自称寿命200岁且有长生之术的印度方士，太宗让方士为自己炼制仙丹。

公元649年7月10日，太宗因服用印度长生药导致重金属中毒，暴病身亡。享年五十二岁。一部帝国神剧就这样仓猝落幕。

李世民一生打遍天下无敌手，可怜他晚年一不留神，竟让外国巫士断送了身家性命。鸣呼，哀哉！

2021年8月22日夜于钟村

 作者简介

赵峙，实名赵一清。男。湖南澧县人。现在广州某媒体供职。2001年开始发表作品。作品先后散见于《青春》《青年作家》《作品》《广州文艺》《牡丹》《当代小说》《短篇小说·原创版》《湖南文学》等刊物，有作品收入小说精选和年度选本。著有小说集子《南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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