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建科丨乡村听蝉
一夜荷花雨,骤停,蝉声便铺天盖地而来。
村庄、溪涧、池塘、森林,蝉声汇聚的河流,漫漶、恣肆、汹涌,蝉声漫过的地方,田野由葱翠转为墨绿。水稻哼着民谣,在拼命地分蘖;玉米已经熟稔,棒子粗大而殷实,像父亲的肌腱,凸起古铜色的美;扁豆花爬上篱笆,像紫色的蝴蝶,随风而动;木槿往往被农人用竹片扎成插墙篱,春去暑来,不经意间就绽放出紫红的花朵,一阵阵淡雅的清香,直逼乡村弯弯的小道和错落有致的门庭院落。村前大片的农田,禾苗一望无际,是那种拧出水分的墨绿,这时节,足够给人遐思、喜悦甚至狂想。几只洁白的鹭鸶,支撑起细长的腿,一会儿缩着脖子,在听蝉们拼命的聒噪,它们听惯了乡村的情事,唯美而执着;一会儿低头觅食,旁若无人,浅水中的鱼虾、田螺是它们免费的午餐,这种优哉游哉的幸福感,从微风习习的清晨,一直延伸到黄昏。太阳滑下山谷,蝉声黑魆魆的,萤火虫舞动着属于自己的秘密,有蝉躁动着的乡村之夜,喧嚣、浪漫而神秘。
蝉叫得越欢,夏天越热烈,尽管太阳热情似火,热浪炙烤着大地。感恩太阳吧,犹如感恩这些林林总总的生命。这些庄稼们拼命生长,等到秋阳如血,农事逐渐繁忙起来,到处瓜菽飘香,父亲拿起磨得锃亮的镰刀,然后点燃一支上好的卷烟,烟火是秋天的颜色,镰刀是泥土的颜色。父亲说,父亲曾经饥饿过,父亲的父亲饥饿过,乡村饥饿过,镰刀饥饿过,今秋,父亲听着蝉们的倾诉,有点噤若寒蝉,父亲决意用镰刀割去往事,割去那些苦难的岁月,乡村,我的祖祖辈辈、山清水秀的乡村,必将五谷丰登,鸿运昌泰。
听蝉,往往于日暮斜阳,斟一盅自酿的红高粱,酒香飘过乡野,飘进蝉的内心,太阳酡红着脸,已翻山越岭,绝尘而去。一阵阵凉风从终南山蹒跚而来,陶公的咳嗽声遥远而模糊,此时,蝉声如潮,一浪高过一浪,湮没了树叶的沙沙声,青草的拔节声,牛羊的哞哞声,母亲的唠叨声;蝉声如酒,醇浓而甘冽,夹杂着乡村炊烟的味道、池塘鱼腥的味道和老屋潮湿的味道。
听蝉,从初夏听到七夕,一轮如钩的月亮爬上对面的山峦,黑松林苍茫无际,已是午夜时分,山那边飘过相思曲,葡萄架下有窃窃私语,山坡上滴下相思泪,蝉们不厌其烦地伴奏着,如泣如诉,缠绵入耳。
听蝉,千古以来,催眠曲似的蝉音,让思乡的游子如此吟哦:“落日早蝉急,客心闻更愁。一声来枕上,梦里故园秋”(《闻早蝉》·唐·陆畅)。
听蝉,要耐得住寂寞,走进蝉的内心世界,触摸蝉砰砰跳动的心律,与蝉共鸣。虽然蝉只是一只小小的昆虫,却是自然的精灵,乡村的歌者。蝉于漫漫长夜中羽化、破土、倾轧、生存,唯以声嘶力竭的歌喉,歌唱夜,歌唱日月星辰,歌唱太阳炽热的光芒,至死不渝,可谓坚贞矣。
乡村听蝉,听到月朗星稀,寂鸟归林,层林尽染,地老天荒。
作 者 简 介
洪建科,笔名,秋石,男,生于1962年7月,安徽无为人;自由撰稿人,芜湖市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生态文学艺术家协会会员,安徽省诗词协会会员。作品在报刊、杂志,网站发表,曾获2010年“华夏情”全国诗文书画大奖赛二等奖(国家级),“首先杯”、“李贺杯”、“瘦西湖杯”全国诗歌散文大奖赛优秀奖,“谁不说俺家乡好征文”优秀奖,《诗歌月刊》“校园杯”全国大学生诗歌大赛三等奖,“三沙心、中国梦”全国诗歌大赛入围奖。作品曾在《芜湖日报》,《大江晚报》、《中国绿城文学》、《陋室文学》、《无为文艺》、《生态文学艺术》、《北方诗刊》等刊物发表,并有作品入选诗文集《文笔精华》,《中国当代诗人代表作名录》、《中国先锋诗人作品选萃》、《中国诗人诗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