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敏丨伤(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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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得很大,这里寂静得如同空谷,每一个人都窝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屋里烧着炭火,暖气搪开了这漫天的寒气,范红保也冻得瑟缩着脖子,他爹进来,没好气地说:“这鬼天气,冻得人成了冰块了。”红保穿着半旧的黑羽绒服,下半身是褪了色的牛仔裤,配着一双灰塌塌的球鞋,坐在炉子旁边的小板凳上,烤着手,见爸回来,便过来拿着毛巾帮爸把身上的雪掸掉,说:“爸,外面冷,你快到这边暖暖吧。”红保今年十七岁了,在农村,这个年纪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他在县城读书,今年正读高三,他爸是个粗人,没读过多少书,字也认不全,脾气也暴,红保还有个哥哥,兄弟俩还小的时候,他们妈妈就一病不起去世了,留下了两个孩子,是这个大老爷们辛辛苦苦地把他们带大的。生活的磨砺在这个年纪还不算大的中年男人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他的脸膛终日风吹日晒,黑皴皴的皮肤粗糙干厉,额头上皱纹很深,双手伸开,手面都是干裂的,手背也粗糙得如同砂纸,眉头终日是锁着的,三道印在眉额中间很明显,本来高大的身材经过丧妻、终日的劳累也变得瘦弱憔悴,背一直半偻着。这雪已经下了几天了,红保这几天也没出去,每天不到五点,外面的天便已经大亮了,是雪光的反射,这漫天遍地的雪洁白纯净,铺在大地上,麦田、屋脊、院落、树木,所见之处都被白雪覆盖,真的是非常好看,但是对于庄稼人来说,没有什么心思来赏这雪景,而是忙着铲家门口的雪,升炉子烤火抵挡这严冬的寒冷,心里念叨着:瑞雪兆丰年,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来年如果有个好收成,多收点粮食,多卖几个钱,红保在城里上学也能再置办点东西,家里这几年供两个孩子读书,家里也只能勉强支持,拿不出什么结余了。红保哥哥高三毕业没考上大学,到城里打工去了,还不到一年,工厂里做工辛苦到头也挣不上什么钱,红保这孩子也踏实,知道家里不富裕,从小就知道用功,不乱花钱,长这么大了,还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高三在忙碌和紧张中很快半年就过去了,6月,考完了最后一场试,便放假了,红保回家去,帮着爸、哥哥做农活。田里的太阳真是很大,红保穿着白色无袖汗背心,一条大短裤,带着一个草帽,只割了一会儿麦子,整个人浑身便湿透了,脸膛晒得通红,几天下来便黑了一圈。日子比在城里单调了许多,但是每天也少了许多课业、心事,累得回屋见床便躺倒睡下,闲下来,便约了几个村里的哥们儿去畦边的水塘里游泳,一个猛子扎下去,狠扑腾一会儿,倒是痛快得很!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他觉得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那天是晴天,在他眼里,那天的阳光格外得好,他开学的时候,爸送他进城里来,他心里兴奋着,进了城坐着三轮车到了校门口,下了车,他同爸拿着东西来到学校,身边不停地有学生从身边走过,他的眼睛看着这新鲜的一切,高兴之余,不觉又有自卑,他的衣服实在太寒碜了,爹的也是,裤腿还沾着泥水,手里拿的是尼龙袋,似乎与这里格格不入,但是,很快,兴奋还是压倒了自卑,他又欢喜起来:自己是这里的学生了,我们那儿能有几个人到这儿来读书呢?自己还是很幸运的!
宿舍里住了四个人,大家都来自天南海北,初相识彼此互相认识聊聊天,红保收拾行李,铺盖整理好,又到学校的办卡中心办理好了门卡与饭卡,第一天就这样在兴奋与忙碌中过去了,等到晚上陪爸爸吃过晚饭,送爸爸上车回去,才感到从今以后回家的日子更少了,看到爸爸越来越多的白发,越发深重的皱纹,心里涌上一阵酸楚,眼眶一红便要掉下泪来,趁着天色渐黑,他忙装作眼睛里进了沙子把眼角的泪水擦掉。大学生活比高中有趣也活泼了一些,课业虽多,但是比高中时自由了不少,没有一堆的模拟摸底考试在等着。学校里活动也多,红保参加了一些,班里打算举行一次新生晚会,让大家尽快地熟悉起来,班长李帅邀请他一起商量活动怎么办,他和李帅、张子涵三个人便一起去到学生活动中心,那里,已经有几个同学待着了,陆陆续续地大家也便都进来了,一起商量着这次晚会该怎么办,拿出几个方案,大家一起商讨。他旁边坐着一个女孩子,攀谈之下,他知道她叫林芝,巧的是他们是老乡,林芝个高清瘦,五官很精致,长相清秀,声音轻轻的,很爱笑,像一朵初开的百合花。后来,相处时间久了,两个人才渐渐熟络起来,两个人都爱读书,平时讨论些书里的人物,林芝的观点竟经常与他不谋而合,红保心里不觉有些儿惊喜,林芝是住在县城里的,家境比他好一些,从小就是家里的乖乖女,成绩很好,出于老乡的缘故,而且看红保家境经济困难,林芝对他格外亲近些,平时没事总是约上他一起吃饭,把碗里的肉夹给他,说自己平时吃素吃惯了,不爱吃肉,而且隔三差五地给他拿些小零食,他也把自己的书借给她看,一来二去,他渐渐不知怎么,常常会想起她,想见到她,和她聊天,而真的见到了她,却又开始显得木讷,有些局促,他内心是忐忑的,甚至有点儿想故意躲着她,她那么美,又那么优秀,怎么可能看得上我呢?他内心深深的自卑感涌上来,挥不去,拂不开。但是心里又一直有她的影子,平时上课时也总忍不住往她那儿看,看她黑亮的长头发,秀美的脖颈,认真听课写笔记的样子,她好像也有察觉,有一次便回头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他在看她,愣了一下,便冲他笑笑,他的心反倒慌张地跳了起来,忙把脸转向了讲台,装作了认真听课的样子。他今年快二十岁了,对于爱情,他也有这个年龄的美好向往和想象,但他是个穷小子,对于这些也只是想想罢了。他高中的时候,暗恋过前排的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子很文静,白白净净的,瘦弱而有些苍白,平时话也不多,但是一笑起来,温婉得可以让人的心都化掉,他性格害羞,从没怎样主动和她说过话。有一次同桌拿了棋盘过来,他同同桌下了两盘棋,便同她打招呼,邀请她来下棋,她莞尔一笑,并未拒绝,只是说:“我棋艺不佳,只是爸爸稍微教了一点,下得不好。”他忙说:“没事,我也不怎么好,就是下着玩罢了。”他摆好棋子,同她下了几个来回,她走了一个“车”,一招不慎,差点被将了军,她便有些羞了说:“我说我下不好的,不玩了吧,你们玩。”他很快拦住她说:“不妨事的,这步棋就当你没走好了,你可以悔棋的。”她见他意犹未尽的样子,便说:“那好吧。”便又同他下了起来,最终,她还是输了,但下完棋,倒同他更熟络了一些,但是也仅限于此,三年高中直到毕业,他也没有表白过。有一次,他们又碰到了,便一起走回寝室,走在路上,他问她:”最近怎么样?明天周末打算怎么过?”林芝告诉他说:“最近还好,我男朋友明天要来,所以明天要出去呢。”“怎么?你有男朋友?”他刚说完就后悔了,觉得这句话很冒失,“是啊,来这儿读大学就是因为他在这儿呢。”后来,他们又说了什么,他已经不知道了,只觉得心猛地一沉,只是想回去,觉得自己多想了,原来人家早已名花有主,不觉想笑自己的自作多情起来。
考试成绩出来了,他没考好,路上碰到一个同学,拍了他的肩膀过来问:“嗨,哥们,考得怎么样?”他笑了一笑,没有答话,回到寝室,室友们也还都没有回来,他有些茫然,又百无聊赖,决定自己一个人出去走走,校园宿舍区里人很少,他走在路上,有一个小孩在路边弹石子,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他还不记事时母亲便过世了,所以他从来不记得母亲的样子,只从照片上见过自己的母亲。父亲把他和哥哥带大,一个农民,田里农活又多,也顾不上他,他长得瘦小,皮肤黑,从小没少受别的男孩子欺负,但他人虽老实,性格里却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倔强,因为自己外在条件不如人,他反倒越发地自强,读书也比别人格外用功,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成绩在班里一直是中上等。但是,大学不一样,不是只靠用功就能有好成绩的,他一直没搞懂在大学做“好学生”的规律与条件,所以成绩也一直忽好忽坏,学习上有感觉,抓得住的就考得好,学习上没感觉,找不准节奏的就学得云遮雾绕,晕晕乎乎,根本听不懂老师在说什么,成绩就远远落后了。红保第一次开始认真考虑自己的未来,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渺茫与落空感,他看着忙忙碌碌的同学,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福与前程,但唯独与他无关,又有谁是与他有关的呢?“这个人真好笑,好像一条狗啊”,他想起《大话西游》里至尊宝的这一句经典台词,心里一颤,脸上倒露出一丝笑来,是啊,很好笑,不是吗?可至尊宝还有白晶晶和紫霞仙子,还有取经的路在等着他,可是,他有什么?他就这样走着,走到了开闸放水的大坝上,看着这激荡的河水,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流,觉得自己倒轻快起来,身边人自说不关我的事,而我的事又与这河流、这路人何关?这大坝一开,河水多么顺畅、澎湃,汹涌得多么自在!这水让他想起十年前,他还是个孩子时,在乡间的河里游泳,一个扑腾一个扑腾地游得甚是畅快,他为了炫技,便一个深猛子扎了下去,结果,被河底的水草缠住,怎样也挣不脱,他就那样让河水往自己口里、喉咙里呛,人也渐渐地失去了力气,挣扎不了,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往他这边游过来,拉住他,再后来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从来没有思考过人生的他被莫名的烦恼困扰着,人生的意义和出路,或者说他的意义和出路,生?死?活着到底为了什么?他内心挣扎似的嘶喊着问自己,但是,自己回答不出来,他走过一条河,看到了河里自己的倒影,莫名地想要抓住他,河边有人在钓鱼,他想:也许做一条鱼,自由自在,就是鱼的意义吧。”他好像找到了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找到了什么,或者说在寻找什么……
作 者 简 介
王志敏,笔名灵儿,一名医务工作者,自幼喜爱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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