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良启丨淮北庙会今夕谈(行走散文)
从我小时候记事起,每年农历二月一到,万物萌动,春临大地,惠风和畅,冰雪融化,空气湿润,大地开始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之景。在春雨的脉脉含情中,柳丝开始含烟。待柳烟成阵,便春意宜人了。
比无限春光更能吸引家乡老老小小众人的,是赶庙会。从资料上看,庙会应该起源于社戏,古人以土地滋润万物,是人类生存的基础,所以普遍立社祭祀土地神。“社”是祭祀的场所,同时也是公众聚会的地方,又分为“春社”和“秋社”。这在古代一直是很隆重热闹的大事,凡一村或几村公众出钱,为祭神而演,大家可看的便是社戏。陆游之诗“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和辛弃疾词中所言“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说的便是这事。因为社戏在神庙周围上演,商贩们看到烧香拜神者多,便在庙外摆起各式摊点赚钱。渐渐地成为定期活动,所以叫“庙会”。这一传统在建国后不久作为“四旧”被破除掉了,直到改革开放之后作为传统又被恢复,开始换了名字称之为“物资交流大会”,因为会上买卖牲口是重头戏,所以又叫“骡马大会”。不过积习难改,随着环境的宽松,人们还是把“逢会”“赶庙会”挂在口头上。我们淮北地区在市区有一个著名的“三月十八会”,驰名方圆几百里,届时周围山东河南江苏几省都有客商前来,整个城市都处于拥堵状态,我参加过几次,那阵势,吓人!
现在的庙会早已失去了祈神的功能,虽然基本上还是在春天举办。它而今的主要功能确实是物资交流兼带娱乐功能。过去的气候更冷些,人们在家猫了一个漫长的冬天,精神上早已寂寞难耐,不过在农村人倒很难闲着,要趁农闲赶做大量的手工业品,有各种竹木铁制品和编织制品,以及农用生活方面的五花八门、形形色色的小百货。会期一到,农忙尚未开始,有的是功夫和心情,带上自家的东西,呼朋唤邻便直奔会场而去。有人家会趁此机会让出嫁的女儿回娘家过几天。淮北当地有首童谣是这样唱的:“拉大锯,拉大锯,姥姥门前唱大戏,接姑娘,请女婿,小外甥,你也去……”描述的便是这种情况。各地的行商坐贾们消息更是灵通,他们掌握着方圆百里所有的会期(我不知道一个个逢会的日期是由什么人制定的,他们巧妙地按照地理位置不疏不密,绝不冲突而是严密有序地排好会期),会期正常有三天,商贩们提前一天便来到会场占摊位,做好准备工作。即便是夜里,会场也显得有些拥挤。待到第二天一早,看吧,四面八方通往会场的路上全是络绎不绝的人和各种车辆。借用一首《赶庙会》来形容就是“熙熙攘攘人如云,适用百货两边分。呼儿唤女上街去,农村庙会闹似春。亲朋好友一堂聚,明年今日还相寻。”很快整个会场便汇成了人和商品的海洋,到处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到处是喧嚷,好似一锅滚开的粥。
不过庞大的会场看似混乱,实际上严密有序,有主事人(甚至当地政府也派人指导管理,维持治安)专门负责安排。他们根据实际情况把小吃,服装以及日用百货安排在核心区,这是年轻人最感兴趣的地方。家具铁器农具在外围某个区域,这往往是精心持家的夫妻两人共同留意挑选东西的地方,毕竟夏收就要到来,家里的农具之类的是否换买,夫妻两人一起商量着好办事。还有算命的,玩杂耍的,卖狗皮膏药的充斥期间,他们的嘴皮子特别溜,说出的词儿一串一串的,不时引发出一阵爆笑。孩子最喜欢朝各类游乐场跑,套圈场地里摆满各种玩具,甚至有装在笼子里的小宠物,套中立马就可拎走,投球、旋转木马、射气球无一不在吸引着平时不易见到世面的农村孩子们。玩尽兴后,拿着家长特意给的零花钱到小吃摊买些吃的喝的,碰巧家长还能给买身新衣服,心里惬意极了,比过“六一”儿童节还要快乐(我小时候逢到庙会,附近的农村学校要专门放假一天)。老年人的兴趣是戏场,为了助兴,主事人会专门请来戏班子,我们淮北地区喜欢听豫剧或泗州戏,长演不衰的是《铡美案》、《卷席筒》《七品芝麻官》等剧目,高高的戏台上面,锣鼓喧天,演员们尽力演绎着恩怨情仇,褒扬着忠义,鞭挞着奸邪和不孝。庄稼人心中黑白分明,受着最直接的教化。我小时候对包公铡陈世美的情节最感兴趣,一直想搞清铡刀按下去的一刹那,演员会不会受伤。直到有一次我凑到戏台边缘仔细地瞅,发现木头铡刀上是一块纸糊的半圆,足以容下人的脖子,我才满意地离开。另外,晚上一般加放电影,更让我们激动地早早吃过晚饭再来会场,领略一场精神盛宴。就是现在精神物质丰富了,电影电视随时都能看了,但只要农村逢会,白天晚上依然人流如潮,也许人们想重温当年的岁月吧!
庙会也在与时俱进,早期的庙会和现在的庙会有个明显的区别就是随着生产力的提高,种地基本实现机械化,大牲口的交易没有了。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牛马骡驴等大牲口的交易非常频繁而且重要,因为当时种地离不开牲口,家里有头得力的牛马很是必需。农村家庭养一头大牲口卖掉是一笔大收入。买或卖都很重要,牲口市场便有了中介人,俗称“牛行人”,他们操着满口有些神秘的行话或手势,尽力在里面撮合生意。这个交易场往往地处在会场偏远的一角,看似人少,实际非常重要,作为一家之主的男主人一般最关注这个地方,但现在这个场景彻底消失了。另外会场上算命的、买狗皮膏药的也近乎消失,随着人们科学素养的提高,这类职业的市场越来越小。还有戏台上仍在唱戏,除了传统戏剧外,多了很多现代戏,有揭露邪教害人的,有歌颂农村的致富带头人和社会主义新风尚的,因为贴近生活,所以吸引了更多的观众。
岁月沧桑,风流没被雨打风吹去,春天一到,古老的庙会便开始在家乡大地开场,我有空时也到会场转一转,并不是刻意要买什么,就是看看来感受另一种生活。转累了,找一个摊子,要一盘煎包,两个烧饼,来碗辣汤,慢慢地吃着,望着熙熙人流,满眼的烟火气息,忽然就想起了往日的岁月,内心顿时生出对社会巨变的无限感慨。
作者简介:
朱良启,男,现年48岁,毕业于安师大中文本科,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现任教于烈山区淮北七中。淮北市作协会员,烈山区作协常务理事。《行参菩提》新媒体十大金牌作家。2014年开始散文随笔写作,先后有二十多篇作品在省市区获奖。在省市报刊、网络媒体发表文章一百九十余篇,近五十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