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保志丨织一张大网等你爬
我一天中最清醒的时候是在早晨。
早晨醒来,两眼一睁,所有的事情都要从新开始。
我首先要把自己收拾停当,然后喝一肚子水,冲着上班的方向扬长而去。
我首先会想,我今天还有几件事情要做,我昨天还有几件事情没有做完;我将要首先从哪一件事情开始,最后到哪一件事情结束。我绝不会等到我上班后才开始想我应该做哪些事情,或者不应该做哪些事情,这样会显得我很没有觉悟。如果再等到有人来提醒,或者教我如何如何,那样就更显得我没有追求。做事的过程,我有把握控制它们的节奏,除非中途有人找我开会,或者找我喝酒。
何以见得?昨天夜里,我并不是无谓地做了一些小梦。我除了跑回老家和父母完成一次约会,我也想到了工作。诸如某一个材料尚没有完成,诸如某一件事情尚没有协调,再诸如还有一个工作没有汇报,等等等等。我一定要在它们还很新鲜的时候就把它们“吃掉”,我绝不能等到它们浑身长毛我才开始吃!那到底该有多难吃我也不知道。但我说,吃过了就知道了。
所以,我开始上班了。我周吴郑王地往座位上一座,我首先要打开电脑,然后收拾桌面,再然后就是端茶倒水。等我把这些事情做完,我才动手去拼凑我那些可爱、可恨、且可恶的材料。我是从哪里找到它们的我就不告诉你们了,也许是偷的,也许是剽的,也是抄的,也许是抢的,总之我找到它们了,这应该是握手。
我写着写着,写不了几页,我突然想起我又应该喝水了,于是起身、举杯,端祥,一壶饮,然后推门离去。
我这又是干嘛去了?实话说,我也不知道。列宁同志说过,生命在于运动。我若不运动就对不起列宁。我有时是上楼,有时是下楼,有时是如厕,有时是串门。东南西北走一圈,地球还那样,人还是那些人,窗外仍是春夏秋冬,头顶尽是飞鸟昆虫,隔壁就是美女,对门就是才人。于是我回到办公室从新坐下,从新开始书写,一是什么,二是什么,三是什么……我只看见三千汉字在我眼前翻飞,像三千匹骏马奔驰打架,它们有时听我指挥,像我的思想;有时则是脱缰的野马,心不及,力不逮,胡人说胡话,一地胡麻。嚯,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不过如此。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这有何难?于是我接着打,张飞追秦琼,直打到天昏地暗,没有人说鸣锣收兵。
时光就是那一壶小酒,总经不起喝,一眨眼的工夫就见底了。我说的这一眨眼已经到了午后。午后的后边我要午休,这是几十年的生活习惯,动摇不得。午后的前边是午饭,这是生命的依托,省略不去。一去一得之间,我又开始了下半天的使命。
我下半天的第一个使命就是给我大哥家的亲侄子物色对象。大哥已经多次给我下了死命令,非要让我给他那也在广州工作的儿子找个貌如天仙、美如貂婵的媳妇。我的天,我当年咋过来的我大哥又不是不知道。莫说貂婵,狐狸精也没逮住一个。今天让我亲自上阵去捉貂婵,我真是难为情啊。万一捉住了怎么办?万一捉不住又怎么办?捉住了放不放?放了侄子怎么办?捉住了不放,老婆又怎么办?纠结了半天,我也始终没有想像出,当年貂婵和吕布徐州小沛分别后到底去了哪里?
我的第二个使命是协调几个朋友的私事,有调动的,有分配的,有走马观花的,我实际已力不从心。但我还是南宋高宠挑滑车那样一辆辆地挑下去,华东华南,华西华北,风里雨里,有的成功,有的成仁,有一辆滑车还直接撞到我屁股上。它奶奶的,金兀术这个小毛贼造滑车无数,且看我抖擞精神且战且退。我以为自己上马能提枪,下马能拿锄,一边搞生产,一边去战斗,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只可惜蚍蜉撼树、唐吉诃德斗风车,自不量力罢了。有人说,成功人士的标志就是挑风车无数、风光无限;也有人说,傻B才去挑滑车,最后碾落成泥、血流成河。
我的第三个使命是处理微信。每天每天,领导的、同事的、战友的、朋友的、同学的、老乡的,亲人的、亲爱的,等等等等,纷纷而来,纷纷而去。开始的时候,一个不漏、一字不差,全部阅完;等多了的时候、忙了的时候、眼睛不好使的时候,拖泥带水,一带而过。有人说,玩微信要能放能收,若即若离即是境界。有时入境,沉湎陶醉;有时出境,抵触排斥。此一时,彼一时,微信也不能奈我何啊!
我的第四个使命是我儿子快要开学了。幼儿园毕业,小学第一年,你说不重要,我说现在的教育可不像从前。我要给他选学校、选班级,开学之前还要安排一次旅行,那么这个假期到底该怎么办?我说去广西,他说去河南,最后却去了新疆,总之我们说话都不算。不算也就罢了,儿子去了新疆,经风受冷得了肺炎,不得不住进医院。羊肉没吃好,胳膊上拴了个吊瓶子到处乱窜,你说难堪不难堪!
我的第五个使命还没有开始就要下班了。一下班,我就往回转,先炒菜,后做饭,唿啦唿啦又洗碗。老婆一旁打电话,我在旁边听着烦。人爱罗嗦管闲事,夸完别人来抱怨。张家没有李家好,我家没有王家咸。我一个耳朵进蚊子,一个耳朵出貂婵,只要我不接话题,一会儿她还是自己玩。果不出其然,公鸡不打鸣天不亮,母鸡叫多了别人以为要下蛋。洗洗睡罢!洗洗睡吧!一个巴掌拍不响,只要一入睡,仿佛就远离了人间。
这一夜,我做了个梦,我梦见自己变成一只大蜘蛛,正在一张大网上攀爬。白天的时候,我静伏不动,既是养精,也是蓄锐;夜晚的时候,我四处张望,既等待春蛾,也等待秋蝉。我一边织网,一边捕食,辛勤耕耘,乐此不彼。每一个风吹草动都让我既紧张又惊喜。紧张的是,是不是又有大鸟来袭,我这网可要破了;惊喜的是,是不是蝴蝶来撞,我又可以大快朵颐了。你看我这网,每一个针脚都连着我的神经,每一个网结都是我人生的交集,他们都是我的命脉,甚至成了我存在的意义,就像我在人世的交往、人世的责任、人世的应付、人世的奔流不息。
我的人世难道不就是一张网嘛!我与每一个朋友们的交结就像我蛛网的网结,我人生周转的每一个行程就像我结网的网线。它们虽然只是一个个结点,但却是我亲情与友谊、幸福与非难、功劳与挫折的沉淀;它们虽然只是一条条丝线,但却是我从北到南、从东到西一条条不肯屈服的奋斗历程。这一个个结点,密密麻麻,表面上看,代表我朋友交游的多寡,但实际却是我人生包罗万象的内含。没有这些结点,网不成网,丝不成丝,人生就是一片空白。说你人生没有经历可以接受,说你人生没有朋友这就难堪。无网而不往,我伸一条腿,吐一口丝,还怕下一次捉不住貂婵!
这让想起我儿子看过电影《蜘蛛侠》后产生的蜘蛛情节,整天让我抱着他在墙上爬来爬去,看见什么都要伸出蜘蛛侠那样标志性的手指,嘴中念念有词地指哪打哪。这是一种救世的英雄情节,于我却是一种生计的责任。人的一生,要么为了生活而活,要么为了意义而活。当两者都十分融洽和谐的时候,那么你就是一个活泼亮丽的大蜘蛛了。
生活不小,一顿不吃饭就会饿肚子;意义不大,知足常乐就是高境界。没有鲜花,就在脸上微笑;没有鼓掌,就在心中喝彩。人生的道路千万条,有人卖血,有人喝血,有人杀猪,有人卖刀,看起来一个比一个牛B,实际上谁也没有依靠谁生活。你站在道德的高度妄加指责,除了说教,就是犯错,因为你也在这里织网,也不见得就比我的更夸张。这一张张蛛网,往大里说是社会,往小里说是关系,而核心是家庭,最终是内心。守住内心,织网补网,四方出击,八面玲珑,这才是生活啊。
我一天中最混沌的时候是在傍晚。这个时候我很容易打盹,我一不小心就能看见我小时候我二姑夫撒网捕鱼的情节,只听“嗖”的一声,网落水中,水出白花,白花下面就是鲫鱼和鲤鱼。这就像现代电影中最拙劣的表演,两个剑客对垒,打人不过,突然从上面掉下来一只大网,直接把对方网住,束手就擒,就算胜利。
我说脑残的导演啊!请问,这网住的为什么不能是我亲爱的呢?
作 者 简 介
杨保志,笔名“风生水起”,河南省潢川县。高考入军校就读,戎马26年,转战大江南北,足迹遍布祖国大好河山,曾在新疆、甘肃、广东、广西、海南等省操枪投弹,从事新闻、组织、宣传、人事工作多年,2013年底,转业至广东省工作。发表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青年报》《检察日报》《纪检监察报》《法制日报》《解放军报》《中国民航报》等中央报纸副刊,以及各地方报纸及各军兵种报纸副刊,《新华文摘》《西部文学》《朔方》等部分杂志、电台、文学期刊亦有采用,获得“中国新闻奖”副刊奖银奖、铜奖各一次,总体不超过500篇。我写稿,曾经为了发表;我现在,纯粹是自娱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