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味的年

豆腐味的年

作者：沈志伟

   当气温骤降，寒风刺骨，落叶一夜之间让满街道尽带黄金甲，当你拉起棉袄的帽子裹紧围巾，无意间瞥见小区人家的阳台上，挂起鲜润发亮的一排排香肠，或者一块块沾着花椒的肋条肉，还有沾上调料的鸡腿鸭腿在寒风里吹着，你就意识到年的脚步近了，一点激动，一丝惆怅，几多感叹。那些年那些味，一直在记忆中，从未忘记。

年就在腊月二十五爸爸挑起水桶里泡好的黄豆去机面房机豆浆做豆腐时隆重走近了。

当磨好的生豆浆挑回家，我模糊记得是两桶比较厚的弥漫着黄豆味的生稀饭糊状的东西，这些豆糊被一盆一盆倒进早已准备好的吊在房子一根横梁上的布兜里，布兜四角各系在横梁上吊着的绑成十字状的两木棍两端。妈妈端起一盆豆糊倒进布兜，爷爷就舀一盆冷水倒进布兜，爸爸一直站着上下晃动系在布兜上的其中两根绳子，奶奶赶紧刷锅，刷大木桶，抱几捆草到厨房（其实小时候一直说锅屋的）。随着爸爸上下拉动绳子，倒进水的布兜里像篮球一样在布兜里晃动起来，一边晃动一边有一汩汩白色的豆浆从布兜里旋转着流到下面的大木桶里，那旋转下来的水流就像琴弦上流淌的音符般吸引着我。“篮球”越晃越小，挤完水最后只剩下一小团豆渣子。两桶豆糊就这样一盆一盆兑水在布兜里晃完。剩下的豆渣又一次兑水被倒进布兜晃动，如此这般好像要重复两三次，豆渣才被装在水桶里留着喂猪。

接下来豆浆又被倒进当时土灶台上大锅里，奶奶专门烧锅，妈妈还要站在锅旁一直注意锅里豆浆情况，奶奶要妈妈用饭勺子探进锅里，只要感觉锅底出现冒泡现象就立即用勺子搅动锅里豆浆，她就要小火烧了，直到一锅豆浆在不停的搅动下都冒泡时，奶奶说能点卤了，她就会起来拿起从小店买来的一瓶卤水，抽一双筷子放在瓶口下，让卤水顺着筷子往锅里细细流，倒一下搅动一下锅里豆浆，很快豆浆会神奇的变成豆腐脑。

等待十几分钟后，一锅的豆腐脑又被倒进一个藤条编的铺上一块干净大白布的大篮子里，篮子放在大木桶口上横着的两根木棍上。豆浆全部点卤烧完后，豆腐脑也都倒进大篮子里，满屋子热气腾腾，满院子就弥漫着豆腐的香味，拉上篮子里铺好的白布四角包好豆腐脑，包好的豆腐脑上面还要压上几片木板，木板上再压上一块石头，这时豆腐脑里微黄的水就从藤条篮子缝隙里如微型黄果树瀑布一样一泻而下，那股水流那漏水声在一个还没上学的孩子的眼里，也许无异于“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般雄伟壮观，顿生物外之趣。

也许成年人熟视无睹的东西，在孩子的眼里有时是一个美丽神奇的童话世界。锅底铲下来一大碗有点烧焦的豆腐，好像叫做豆腐网，奶奶说吃豆腐网会变得不聪明不能读书，就不让贫穷时嘴馋的我吃那个，我那委屈那迷惑直到长大后心里还有些阴影呢。记忆中烧锅这道程序是最需要小心翼翼的，奶奶要我站在旁边不要多说话，她自己一边烧锅一边提醒看着锅的妈妈眼不能乱看以免分神。做好豆腐后她才告诉我因为豆浆最容易噗锅的，一噗锅那一锅豆浆可能全淌完的！还说有人家光忙不出豆腐多着呢！给我留下了烧豆腐锅就是紧张和恐怖的印象，以至于长大后我烧豆浆喝还容易噗锅。那被压了一夜的豆腐脑，第二天早上拿掉压在上面的砖头拉开白布，一篮子香气四溢的纯手工豆腐出现在眼前，那种喜悦感觉也许就像红军长征到达陕北的吴起镇呢！奶奶用手指压压豆腐，露出了对老豆腐的满意的笑脸，再用菜刀把整包豆腐分成很多小块，放进几个盛有清水的盆里，过年做豆腐就基本告一段落。收拾篮子木桶清洗布兜，那就是很快捷的事了，大功告成以后人们做事情往往更舒心顺畅麻利。

再回首那飘着豆腐香味的年，感受到的是繁琐忙碌，体力和脑力劳动并驾齐驱。也感受到了成长的快乐。记得津津有味看爸爸拉绳子晃动挤豆浆，我是多么想尝试一下这挤水的动作，被爷爷呵斥说小鸠不许瞎闹，性格温和做教师的爸爸笑纳我的想法，让我去拉绳子晃，我才发现我根本拉不动一盆豆糊，布兜还撞到自己身上，沾湿了衣服，更不用说晃倒进一盆水的豆糊了！但是那种满足那种感谢爸爸允许孩子参与的心情，今天想起还是充满开心和感激，有了这些美好过往，也许过年就让我们更加期盼享受和留恋吧。

有人说年味淡，是因为我们现在每天的日子都像在过年，容易产生乏味厌倦，说年味淡，是因为我们对精神生活有更高层次的追求了。我也习惯于回忆过去的年，也许还因为过去的岁月里，兄弟姐妹很多，父母还没老，爷爷奶奶都还在，那种简单纯粹的亲情最让人留恋吧。就如那忙着做豆腐蒸馒头的美好时光一直在脑海里荡漾，只是如今我们在菜场里再也买不到点卤的纯手工制作的豆腐了，即使是我鼻子靠近那豆腐嗅着买回来的豆腐，吃着时再也吃不出当年家里做的那豆腐味。

年味就在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的忙碌中，想你时你在远方，因为你在久己远去的童年里，那些年是年富力强的父母在忙碌。你在我无尽的思念和深深的遗憾里，因为爸爸已消失在我们的幸福年里。想你时你又在眼前，因为我已人到中年，我又在跑来跑去的购物中忙年。你也在我幸福的感受中，家庭在进步，社会在进步。当你用心动情，带着知足感恩过好每一年，你会发现那年味从未变淡，日子越来越好，年依然是全世界华人魂牵梦绕的最华丽璀璨的重大节日！

沈志伟,淮阴区码头中学的一名美术老师。平时喜欢看看闲书，偶然写点心得感悟。美术是我的专业，文学是我的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