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梢子(三)它像烫发的小姑娘
提着行李爬上山坡走近那个低矮小屋的时候,印象最深的,是一路的塘土和刺鼻的羊骚味,那味儿,是到处都是的羊粪尿发来出的。
让哥听见马车声,从小屋里走出来迎接我们。胡师傅已经把马车停在了羊圈边,拉好挂木走了过来。他对让哥说:
“这是你要的梢娃子,给你带来了。”
让哥呵呵笑着打量着我说:
“是海子呀!羊快抢青了,今年羊羔子多,年龄大了怕堵不住,得搭个梢娃子。”
“二爸也舍得让你来堵羊羔子!你可是宝贝蛋儿呀!”
我认识让哥,他和我同辈,也是同族同宗,年龄大概有五六十岁的样子,瘦高个子,留着山羊胡子,目光炯炯,和蔼可亲。
让哥一边接过我行李一边说:
“大羊出圈了,今天拉大圈里的羊柴(Che),我帮着装车,把马车送走了,我们就去看看羊羔子。”
我站在小屋前,这才有机会打量山圈的环境。
小屋和羊圈是连在一起的,什字川堡人把放羊人住的房子叫羊房子。错下湾的羊房子地基比羊圈高,站在小屋前的平地上,脚下的羊圈一目了然。羊房子是用山石垒砌的根基,墙体用胡基(土坯)座了草筋泥砌成。檩子上面是一层山上常见的牛筋刺做踏板,再上面又是草筋泥了。羊房子建成时间已经很久了,房顶上长满了荒草。烟熏火燎的屋檐下,土墙上挂着一条长长的毛鞭,开着的那扇小门,踩上一个台阶,跨过门槛,才能进到屋里。
让哥在屋里喊我,进到屋里,也是一股羊骚带苦茶的味道,炕前的土灶上是刚喝完早茶的茶罐茶杯,炕上有打着补丁的三床被子,木板炕沿人坐久了,磨出光亮来。房子里空间不小,原来房子是和窰洞连起来,前面住人,后面做饭,灶台,风匣(风箱),锅碗瓢盆都有,地上还有一堆羊柴块子,看来做饭喝茶都是用羊柴生火的。
让哥已为我放好铺盖,说加上你,总共四个羊户长,你就住最里面。
放下行李,我和让哥一起帮胡师把车装好。打发走了马车,让哥和我带上水壶和馍馍,关好屋门,然后摘下墙上的羊鞭说:
“走吧!我们去看看羊羔子。”
马车走了,我突然有些失落,在这孤寂的大山里生活,闻那难闻的羊骚味,住这样黑的羊房子,心里的愁绪一下胜过了新鲜好奇。
让哥提着毛鞭,我们离开羊圈向山下的那一排台地走去,老远的能看见一群羊羔子在山坡上吃草。一边走,让哥一边给我介绍周边的环境。原来,羊圈对面的大土山叫棱干梁,梁虽然不是很陡,但很高,山顶就好像在与天相接的地方。翻过棱干梁,就是酒池了。早就听过酒池,据说是个海眼,深不可测,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既然翻过棱干梁就能到,过几天一定要去看看。
间接羊圈下面的山沟口两边都有旱地,雨水好时会耕种,今年雨水少,还没有种东西,羊羔子就在地里面啃食。让哥说,羊羔子还小,一般都不去远处放,现在总共有三十九个,我们队的羊,都是打了耳迹的。我问让哥啥叫耳迹,让哥说,就是在耳朵上用剪刀剪个记号,好识别,丢了也能找回来。前街队的羊耳迹都是条子,就是耳朵上剪一个口子就行了,他说着,顺手抓过一个小羊,掀起耳朵看,果然有一个肉豁豁。我的兴趣来了,原来,放羊还有这些秘密。
可爱的小羊羔们长了一身洁白的卷毛,像是小姑娘的烫发,奔路起来忽闪忽闪,活泼好看。它们在一起吃草,还会一个逗一个玩耍,动不动会后肢立起来,前腿悬空,做出一个打斗的姿势。长着小角的小脑袋快碰到一起了,突然又停下来,欢快的跑了……
这是山羊的童年,我想,它们心中应该也充满了美好的幻想吧!
看着羊羔吃草,听让哥给我讲些放羊的事,他也听我讲我的生活,问了我的一些情况,我们俩年龄虽然悬殊,但是同辈,聊得很投机。坐在山坡上,就着壶里的水吃了些馍馍,看有几个羊羔子跑远了,让哥就让我去赶过来,不要走失了。他说这一带山里有狐狸,吃爱吃羊羔子了,一定要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