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第六回 | 站在品性最低处的严贡生
文 / 桔小书
图 / 《秒速5厘米》
01
严监生过世后,哥哥严贡生从外省赶了回来,但这严贡生,对亲情实在太过淡漠,自己亲弟弟还未下葬,就火急火燎地带着二儿子出门了,因为,他要去为二儿子到周府招亲,严贡生一向凉薄惯了,对他来说,死了的弟弟,怎么比得上自家即将要攀上的高枝呢?
在前一篇文章中我有提到,给严监生安一个“吝啬鬼”的头衔实在冤枉,因为与严贡生比起来,严监生所做的事情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严监生是对自己吝啬,对身边人该大方的时候还是会大方,而严贡生是只对自己和妻儿大方,对他人是极尽刻薄之能事。
王仁说一年之中总会请严贡生吃几次饭,却从未被回请过,严监生也说,两兄弟分家时,分到的田地财产都是一样的,但严贡生一家在吃喝上无度,没钱也要赊鱼吃,白白地吃穷了,同样的起点,严监生有了十多万两存银,严贡生要用家里的花梨椅子换肉心包子吃。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严贡生过得还不赖,银子从哪来?从别人的口袋里来!
而且,严贡生做的事情,已不仅仅是“吝啬”所能概括,他还自私、无赖、霸道
02
严贡生做的那些,被写在明面上的无赖事。
其一。
严贡生家里刚生的小猪,走到了隔壁王家,王家给他送回去,严贡生说猪走到了别人家不利市,就八钱银子卖给了王家。
不成想猪在王家养到了一百来斤时,又自个儿走到严家,王家就到严家讨猪,严贡生说猪本来就是他家的,王家想要,就按当时的市价买回去。王家不从去闹,严贡生的几个儿子就把王家老大的腿给打折了,应了严监生所说的“几个舍侄,就像生狼一般。”
且不说王家当初是花钱买了猪的,实在不应该将人腿打折,这一折,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好好走路了,这对那时以务农过活的人家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其二。
五六十岁的老者黄梦统,因一时银钱短少无法交钱粮,就找严贡生借二十两银子,利钱每月三分,借据都写了,也送给了严府,严府却压根就没有给银子,还是在路上遇到一个亲眷借了银子解决了钱粮的事情。
半年多后黄梦统想去严家拿回借据,没想到严贡生居然找他要利钱,给出的理由是虽然没有将本钱给他,但因为要借给他,银子一直没有动,耽误了他借给别人生利钱,那自然需要黄梦统来补这个窟窿。
无奈之下,王家小二和黄梦统,一起将严贡生告上了官府,严贡生见势不妙一溜烟跑了,让弟弟严监生破费了一些银子给他善了后。
严监生去世后严贡生回来,和王仁王德两兄弟说起这事,严贡生还说这样的结果是因为严监生不济,若是他在家,要向汤知县说了把王小二和黄梦统的腿也打折,他是乡绅,由不得平头百姓这样在他头上放肆。惹得王仁一番“做人还是要厚道一些”的嘲讽。
其三。
赵氏儿子去世,差人请严贡生回来商议过继的事情,在回来的船上,严贡生有点晕船,就吃了几片云片糕,还剩下几片,就放在了船上,船夫害馋,就拿起来吃了,严贡生也看见了,但他只装作没看见。
等到了目的地,严贡生立即戏精上身,说自己的“药”不见了,说那药是费了好几百两银子配成的,专治他晕船的毛病,其实哪里有什么药,就是普普通通的云片糕,严贡生就是想讹船夫一些银子罢了,可怜的船家哪有多余的银子赔呢,严贡生吵着要将船夫送官,众人无奈按着船夫给严贡生磕了几个头,严贡生才暂且放过了船夫。
这一段故事,刘兆杰在其《儒林怪杰吴敬梓传》中提到过,是吴敬梓真实生活里听过的故事,看来艺术确实是来源于生活呀,这不管遇到点啥人啥事,都能按照自己设想的方向为他人指一条路,方便自己之后好讹人的本事,确实不是一般人所能有的。
03
对外人如此刻薄,对自家亲人,严贡生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先是将王、黄两家的官司丢给弟弟,再是弟弟去世之后回来只干号了几声,弟弟还没有下葬就赶紧去外地筹谋二儿子接亲的事宜。
这些也便算了,好歹都是能解决的事情,赵氏儿子去世之后,严贡生所做之事,才是真的丧良心。
严监生去世之后,赵氏管家,赵氏是有点管家之才的,书中说:“赵氏在家掌管家务,真个是钱过北斗,米烂成仓,僮仆成群,牛马成行,享福度日。”
可惜,赵氏虽有才,命里却无福,刚从妾转正不久,丈夫就没了,原本一个人也把家里经营得红红火火,唯一的儿子又生天花去了,封建社会,没有儿子,丈夫的财产能保在自己手里的少。
无奈之下赵氏就想着从大伯哥严贡生家里过继一个来,想的是过继五儿子,他年岁小,养着容易生感情,严贡生回来之后,非要过继刚结婚的二儿子,要赵氏腾出正屋给自己二儿子夫妇住,并且不承认赵氏已被扶为正妻这个事实。
赵氏自然不干,族长不敢管严贡生,赵氏就告到县里,可巧汤知县也是妾生的,就判处赵氏赢,严贡生不服,又往府里、省里告,结果都输了,还是不服,就想冒充周学台的亲戚往部里告,最终,严监生的家产,严贡生占了七成去。
04
严贡生的刻薄弟媳的故事,在《儒林怪杰吴敬梓传》中提过,也是吴敬梓亲身遇到的故事。
说是有一个尹姓排行老二的男人死了,留下一个寡妇和四岁的男孩,尹家老大就来抢占老二家的财产,并称说妾生的儿子不顶事,自己的儿子早就过继给弟弟了,所以弟弟的财产,自己有资格要,把孤儿寡母的推到草棚里。
没有人敢管这事,正巧吴敬梓路过,气不过就帮着写了状子,知县本想帮老大,但碍于吴敬梓的面子,就把房子判给了寡妇。这之后吴敬梓去了南京,尹家老大听说,就去告这寡妇,吴敬梓不在,知县也耍起无赖来,和尹家老大一起把寡妇又赶到了草棚里。
吴敬梓在写这事的时候,还稍微美化了一下,书中赵氏是在儿子去世之后,严贡生才真正地去谋夺她的家产,这样的事情在古时候并不少见。而现实中发生的是,寡妇第二次被赶出房子之后,儿子才生的天花,因无钱医治才幼年夭折,赵氏是有钱治病的,而现实中寡妇根本无钱医治儿子,尹家老大面对自己侄子的病情,也丝毫未动恻隐之心。
强占财产这事,发生在幼子死前死后,区别是巨大的,如果是只剩一个弟媳,还可以撒泼装无赖找理由说弟媳不是自家人,不能让自家的财产被外姓人占了去,但弟弟的儿子是实实在在的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呀,他是会叫一声“大伯”的,怎么就能不顾他死活呢?
电视剧《知否》中,赵丽颖饰演的盛明兰,在与祖母谈话的时候,提到过“品行的最低处”,在剧里指的是夫妻之间相守要看另一半品行,其实不管与任何人相处,哪怕是陌生人,也要看这品行的最低处。
很显然,严贡生和尹家老大,都是品行无下限低的那一种人,在他们的眼里,只要对自己有利,就会不择手段去夺来,普通人也便罢了,他谋夺的多是蝇头小利,若他是个稍微有点势力的人,身边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遭殃了,遗憾的是,严贡生和尹家老大,都属于后者,更遗憾的是,他们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