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饭

“欺饭了哟……”在乡村，每到饭点，你都会听到这样的呼喊从炊烟袅袅处传来。

如果是母亲煮饭，她们呼喊娃儿都是叫小名，比如二娃子、狗蛋、幺妹等等，她们呼喊自己的男人是不喊“老公”的，一般喊“疯子”或“老乱”。

猪儿在圈里饿得“哄哄”叫，差点翻出来了，外婆提着潲桶过来，嘴里骂骂咧咧：“懒猪些，来嘛，欺嘛欺嘛……像八辈子没有欺过了……”

“欺饭”就是吃饭的意思，这是川东的方言。至于为何叫自己的男人是“疯子”或“老乱”，至今不得而知，也许是昵称，可能没有“欺饭”一次普及率高吧。

如果男人干活的地方离家较远，她们就指使娃儿去叫。其中，有一个叫兰二五的老弟，在院坝叫爸妈“欺饭”的声音特别响亮，他的声音一响起，似乎是对那些做饭较晚的一种鞭策。

他之所以小名叫兰二五，是因为他是计划外生育的，当时被罚款250元。他将“欺”字叫得长而响，叫出了民以食为天的核心理念。

在乡村，每天上午10点左右，下午两点左右，晚上八点左右，一天里要喊三次“欺饭”，我们却不会写“欺饭”二字。

直到某年，我在重庆奥体中心附近聚会，有朋友提议去人民公社食堂“欺饭”。这个食堂就在重医附二院对面，门口墙上写着“欺饭电话……”，还有几句关于“欺饭”的俗语，倍感亲切。

店里面有蓑衣、斗篷、石磨、宽板凳、马灯凳等农舍的物件，与大队长火锅连锁店里的陈设差不多，那样取店名的老板，据说是返城知青，那是对他们青春的一种纪念。这样的店，大都是一般市民消费，生意往往较好。

我是第一次知道“欺饭”二字是这样写的。其实，离开家乡工作后，我几乎不说“欺饭”，因为大家都说“吃饭”，觉得“欺饭”二字太土，简直土得掉渣，害怕别人说自己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不过，老家的亲戚进城，他们还说“欺饭”，觉得特别亲切，数年甚至一二十年没有见面的，再次相聚，“欺饭”一出口就是最好的“接头暗语”，一下子缩短了时空如大山般拦腰截断乡音造成的陌生感。

直辖之前，其实重庆也是川东地区，在重庆，稍微有点年纪、在农村呆过的人也经常说“欺饭”。

起初，以为只是川东人才说“欺饭”，其实我在云南、贵州等地，也听当地的某些人说“欺饭”。

我猜，“欺饭”应该是大西南关于“吃饭”的民间版本，即使很多人早已不说这两个字，但大家都懂的。

特别亲密的人，甚至“饭”字都省了，直接说“欺哟”。母亲进城后，每次煮好饭，一边端菜上桌，就一边说“欺哟”。不管自己有多大的年龄，有这样的母爱普照着，真是幸福得有点头晕！

如果看到某某胃口特别好，狼吞虎咽或津津有味地吃东西，这时你不得不感叹，“欺饭”二字发明得实在是太精到了——饭天生就是用来让人欺负的，欺负得越生猛，似乎你的身体越棒！

重庆綦江有个品牌叫“饭遭殃”，有一个系列，比如“饭扫光”等等，是专门用来“欺饭”“的下饭菜，的确不用炒菜，就可以就着干掉几碗干饭。

“欺”的气势，在体力劳动者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你一定曾路过工地，他们蹲着就猛“欺”一通，彼此基本不说话，像比赛一样，把饭“欺负”得痛快安逸！

城里人经常感叹“眼大肚皮细”，其实是吃了多少的。如果你胃口不好，看着他们生猛地“欺饭”，一定羡慕得很！“欺得才干得！”欺得才睡得！“”这是劳动者最朴素的生活观，因为胃口不好的人往往肠胃不好或牙口不好，身体往往欠佳。

“欺”得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