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学：小站风云（27）响鼓哪用重锤敲

王明学：小站风云（26）没有过不去的坎｜小说

文/王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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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响鼓哪用重锤敲

盛夏傍晚，夕阳恋恋不舍地固守地盘，留望房屋、树木、鲜花，然后无可奈何地掉落山后，一轮弯月羞涩地露出来，盼望夜幕到来。运转一班党小组三个人吃完饭后，到站长书记办公室听李书记补党课，三人听完党员怎样在本职工作岗位上发挥先锋模范作用后，走时尚进问宋晓军有没得零钱？

宋晓军说：“你找零钱做啥子？”

“熊采迷在为下岗的几个人募捐嘛，拿百块多了点，给十块又好象少了，你有零钱借50来。”

老李问：“你们说什么？熊采迷在为下岗几个人募捐？”

“书记，你不晓得呀？有两三天了。”

“你们不讲，我哪里清楚？”他想了会说，“这种做法，我是持反对态度的。嗯，别说了，只有几分钟了，你们要回去准时间休。注意，进屋时，别人睡了一定要轻手轻脚的，不睡好，哪有旺盛精力干活？好好好，我再不哆嗦了，你们出去看到走，屋里灯光亮，外头黑，脚要踩稳。”老李还拿出电筒把三个人送出楼梯。心头想：“这个熊采迷啊，啥子事都做得出来！”

熊采迷是运转老值班员，为人豪爽，爱帮助人。但和钢厂一个离过婚的妇职工搅在一起，不明不白的。老李作了多次工作。效果不大。

这晚上，老李从现场巡视回来，看见站台边树荫下两个人叽叽咕咕，近处一听一男一女说话。沙哑男音是熊采迷，尖细声音是白寒梅。男音说：“你又找我要钱，哪来哪么多嘛，上个星期才给你两百块。”

“多了哇，”尖细声道，“我整个人都给了你，现在老了就不值钱？这回是我女儿嫁人，你干老汉就这么好当哇？”

“我跟你说，车站效益不好，每个月还要给家头600元，叫我到哪里去拿钱吗？”

“哄鬼哟，当时要把我哄到手票子数得哗哗响，说铁路火车不停票子就不断，现在铁路车多了速度快了，钱拿来？”

“你怎么不讲礼哟，逼公鸡下蛋，没得钱你把我咬两口？”

“姓熊的，你听到，我是没得男人，你家头有老婆，告你重婚罪，看做不做得出来？”

熊采迷心头虚了，姓白是横哟，她男人就是拿刀撵跑的，停了会说：“你总得容我想办法嘛，顶多把手机卖了。”

“你老婆的钱就不拿了啥？”

“你想得出来，老婆吃我是正吃，你要吃还吃不下去。”

急需要钱的熊采迷借向内部下岗职工捐款，会不会搞啥子名堂？第二天，老李把此情况给刘站长、田生动说了。田生动说：“这个熊采迷不是和车站唱对台戏嘛？就他会做好人，把车站的领导推到对立面。”

刘站长想了会问：“李书记，职工内部下岗搞了几年了，为啥过去这样的矛盾不突出呢？”

“以前搞职工内部下岗是捉到鼻子哄眼睛，报几个名单上去，除集中学习哪几天扣点奖金外，回到单位以前干啥子照样干啥子，工资奖金基本上不少，现在分局撤销后，路局直管站段，要求挤掉一切水分，说真话干实事，哪一级搞假查实后严惩，另外，现在搞党员先进性教育，再搞假谁心头不好受。”

刘站长拿起电话找熊采迷，田生动说他今天休班。就把电话放下了。

老李说“我们换一种处理办法行不行？不直接找熊采迷，在相关的会上讲清楚为什么不能掏出包包的钱给下岗的几个人填空补缺，要求和党组织保持步调一致。”

当天晚上刘站长值班，他巡视现场回来，看见陶琴在灯下翻一本啥子书，就说：“哟，好用功呀，是不是要当客运博士？明年夺个渝南站的客运状元？”

“算了，站长不要取笑我了，现在才读小学一年级。”

刘站长走过去拿起书一看，《微机应用维修基础知识》说：“电脑这个东西看起来神秘，入门后，你会觉得简单，你是应用它，不是专门研究设计软件什么的。现在车站的网站开通后，你每天客运有好多旅客坐车，卖了多少钱的票，查堵了多少‘三品’，打在表格上，一点发送，再看对话框，回复成功，就大事了吉。我上班打开电脑，就有一闪一闪的灯光提醒我，有新文件到达。我点开就知道情况了，哪象你以前专门填张表，还要跑一趟，有时办公室没得人，还要跑二趟三趟都可能。”

“站长，你搞这套微机管理，纸笔墨都要节约好多，那也是钱哇。哎，站长，看到你下发的通知后，我收到了如何告诉你嘞？”

“嗯，你起来，我现场操纵给你看，简单得很，隔两天车站要办个统一学习班，现在给你开个小灶。”

陶琴起来后，去饮水机前倒了杯白开水递给刘站长说：“冰的，喝两口吧？”

刘站长接过后，斯文地喝了一小口，然后不快不慢地讲开了，最后说：“你在接受的文件下方的回复上点一下，你看，不是出来个大框，把要说的话打上去，再在下方的确认上点一下，就行了，我哪边就知道你收到了。”

“哦，这样快呀。”

此时，过道门吱呀地轻响了一下，传来个低低的声音“……叔叔、阿姨给点水喝嘛。”

耳尖的陶琴出到门外，见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想了下好象是刚才从慢车上下来的，就问：“小朋友，你怎么不回家嘞？”

“我爸爸没来接我。”

刘站长倒杯凉开水递给小孩，他接过来嘴巴都没动一下就咕咚下肚。

“你爸爸到哪里来接嘞？”

“叫我在香茄车站下车，他到站台上来接我，我在站台上走了好几个来回了就是没看见爸爸。”

“这是渝口车站呀，香茄站是前面一个站，你爸爸也肯定着急死了。”

“在车上我问也是穿你这种短袖制服的一个阿姨，香茄车站在哪里，她说在前面，我就在前面下车了。”

“小朋友，你还没吃饭吗？”

“没有。”

陶琴把小男孩叫进屋，叫他坐在木椅上，自己剪开两包康师傅方便牛肉面放进白色大瓷盅，再到饮水机上接了开水，用盅盖盖上。刘站长找出香皂喊小男孩去洗手洗脸，陶琴递过来张浅黄毛巾。

小男孩洗完手脸，方便面也好了，他狼吞虎咽呼呼下肚后，刘站长问他：“你家住在哪里？”

“住在遵义。”

“你爸爸住在渝城哪点知道不？”

小孩摇摇头，片刻说：“我这里有爸爸手机电话号码。”

刘站长拿过电话号码，连拨了三次都嘟嘟响占线，第四次拨通了，对方听说小孩在渝口站急得说马上来接，刘站长详细告诉了怎样到渝口站的路线，电话里响起一长串感谢声。一个半小时候后，小男孩被他爸爸开车接走了。

党员先进性教育活动读书心得交流会开得很精彩，十五个人发言，短小精悍，有骨有肉，不挨天不着地的空泛理论几乎没得，生动风趣的话语使人想笑而不敢笑，快乐得在喉咙和脸上来回打转转。

会上刘站长讲了怎样看待内部下岗问题,他说:“首先我们要弄清楚为什么铁路企业要推行内部下岗，我们说的内部下岗和社会上的企业倒闭失去饭碗的下岗有什么区别？在铁路企业工作的职工想发财短期是不可能的，因为收入就是每月千多块钱，再有能力的领导也是如此，这是中国国情和社会大局决定了的，但也不可能发不出工资，因为火车有人坐，中长距离的大宗物资的运输主要还是靠铁路。

铁路企业实行的内部下岗，是一种管理手段，不是目的，目的是促使职工增强敬业爱岗精神，出色完成本职工作任务。就说这次我们内部下岗的三个同志，听了听班组同志的意见，都说该下，谁叫你违反了规定的条条款款呢？搞改革要内部下岗，是让这些同志从经济利益角度增加深刻印象，给捏着的银饭碗造成震动，思想意识深刻了，违规偷懒行为就会收敛，反之，你莫名其妙地同情补齐，他还以为改革是一场梦，违章违纪似外侄打灯笼——照舅（旧）。”

刘站长停了一下，喝了口茶继续说：“不晓得我讲的意思大家听懂没有？”

“懂了，刘站长，我们党小组的三名党员都找熊采迷把捐的钱要了回来。”宋晓军大声说。

会后，趁热打铁，党支部组织了突击环境卫生活动，重点是站台蓉城方向地下人行通道的垃圾。二十几名党员和建党积极分子捡的捡扫的扫铲的铲推的推，干得个个汗流浃背，引来好多家属老头老太太看热闹，

“哟，好大太阳哦，当官的跑前头，衣服裤子都汗湿了。”

“好大阵仗哟，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罗？”

“没得经济头脑，花点钱找几个棒棒干嘛，自个儿在屋头吹空调，喝茶水，哪点不安逸嘛，非要猪鼻子插大葱——装象。”

“你娃就不懂了，铁路车站会拿不出钱来？人家要恢复光荣老传统，搞党员先进性教育。”

“哦，对了，车站哪个宋晓军昨晚还到孤寡老人李伯伯家问有什么要帮忙的，要做啥子说哟。”

“是赞扬，更是批评，李书记，以后我们要好好地研究一下。”刘站长听到议论，擦把额头上汗，退到树荫下，用毛巾扇着风说。

“社会经济多元化，人的价值观就多姿多彩，从自己的生存角度看其它的生存形态和生存方式都会有七长八短的‘高见’。产业化的铁路职工应该反映先进生产力发展的要求，反映先进文化发展的方向，用这两个标准来衡量各种言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做，我们就很清楚了。”老李坐在树荫下一块大石头上，边用草帽扇着风边说。

“李书记，你可能很清楚，我爸老是跟我讲，他们读书哪会，跨进学校大门，一眼看到的就是‘劳动创造一切，’‘世界上劳动最光荣’，‘做一个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健康劳动者’，现在的学校，显眼处都是挂的名人头像和名人语录，就是要创新发展出人头地风云一世有所贡献作为，这没有什么错，就是事情走到极致就闹出许多笑话，言必金领白领大腕大款，说得干技术活体力活的似乎脸上无光，莫名其妙傻呼呼地低下脑壳，不晓得是悲惨还是喜剧？劳动就哪么没价值？谁离得开自己或他人的劳动？”

“市场经济激励了人的创造力和智慧，推动了经济的发展，但是却扭曲了不少人的心态，混淆了良莠黑白。在铁路企业中至少在渝口车站这块天地里，我们要创造一个劳动光荣，敬业爱岗高尚，遵章守纪模范的浓厚氛围。”

“现在车站的网站也搞好了，开展一个‘品味’生活的专题讨论行不行？”

“行哇，刘站长，真想到一起去了。我们没有富裕的经济，但精神世界多姿多彩，生活是含笑的；我们没有大款大腕的显赫，但有劳动的自豪和欢乐，生命是高尚的；我们没有超凡的创造能力，但生活在太平盛世，日子是温馨幸福的。”

突击活动进入尾声，老李、刘站长穿过茂密的法国梧桐树林，顺着草茂花香的小路，绕过运转室的浴堂、间休室，直接回到办公室。走在小路不远处大声武气的对话飘入耳鼓。

“李神法，你是看到的，我找人捐资了二千多块钱，你们三个内部下岗的哪里用得完？领导这么在会上一讲，都找我把钱退回去了，只剩下我50块钱，你还要不要？”

“算了，熊大哥，你的心我们领了。都说车站的头头心好，我看因人而宜。一个八九岁男孩坐错了车，刘站长、陶领班跑上跑下忙里忙外，我们遭内部下岗，每个月少几百块，他们不闻不问不心痛，就是有人自动捐款补齐还硬阻拦拿下来，你说心哪就这样硬哦？。”

“帮助八九岁男孩，塑铁路优质服务形象，叫‘作秀’，把下岗的人摆在菜板上横竖乱宰，叫坚持原则，维护改革的大方向，你娃懂吗？”

李神法还是按照自己思维讲：“就说刘站长来车站不久，李书记可了解情况，以前内部下岗是怎么搞的未必到我们这点就变了唢？”

“李书记也明确表态不支持给下岗的人捐款补齐，第一个找我退钱的宋晓军亲口说的。”

“哦，真有这么回事？这李书记不晓得是怎么想的，你还干得了好久嘛，不要损坏了一世为职工的英名，要是我就睁只眼闭只眼，随便怎样都行钱少不了一分。”

“你娃就是挨笨下力的命了，不晓得当起官来好威风，哪个有瘾。不过足瘾是傻儿。”

“好象李书记说起退二线休养很轻松，每次都笑咪咪的，还说退岗后去钓鱼、蹬山、学外语。”

“人呀，都是两张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真的到了那一天，他会……”

“熊采迷，你少在背后嚼舌根，用你的有色眼镜看人，天底下没得一个高子，没得一个好的。”刘站长大声说。

“哦，站长、书记罗……哪的，我们在说党员突击活动搞得好，太及时了，太伟大了。”

“熊采迷，你们对我们管理人员有啥意见，只管讲，犯自由主义可不好。”老李说，他转身对李神法道，“对内部下岗人员不赞成捐款补齐，不是哪个人的意见，是车站集体决定，也是执行渝南站的必须。过去在内部下岗上有‘水分’，责任不在职工，责任在领导，主要是在我。犯了错误，总得允许改嘛，现在不就改过来了，请你们批评理解支持。”

“李书记，刘站长，对下岗了，我没得意见，那回放错道好险哟，还好是调车组宋晓军发现防止了，不然更愧对全站干部职工，从此认真对付当班的每一分钟，下半年下岗肯定没我了。”

“对，你这样想，我们就放心了，有啥困难直接来找，不准捐款补齐，但没说有困难不帮哇。”刘站长说。

“刘站长、李书记到里面坐一会，里头开得有空调。”两人说。

“不了，我们回去洗一洗擦一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