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耿丰年《水晶》（下）
文/耿丰年
【作者简介】耿丰年，网名阿年，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曾经在《飞天》《城市文学》《青年文学家》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近二百篇150万字。在新浪，红袖添香，等论坛发表长篇小说《男朋女友》和许多中短篇小说200多万字。有小说集《茫茫路》《小站》《芝麻开花》和长篇小说《亲爱朋友》《就想得到你的爱》出版。近年由小说改写影视剧本。已有电影剧本《颍河岸畔的春天》《暗剑》拍摄公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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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哲山终于带着一帮人匆匆忙忙来了。
为首的是个中年汉子，五短身材，黑红的脸膛上，有一双不含一点笑意的眼睛。他一边走着，还一边说着，要是你这个小子骗了我，我非扣你家一百工分不可。
许哲山陪着笑，李队长，我怎么敢骗你老人家？
一行叽叽喳喳的人站到了土坑边一下子静了下来，李队长一下跳到土坑里，抱着那水晶王，狂叫着，真的是水晶王。他的嗓门非常大，几里路外也能够听到。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李队长喊着，快下来挖。
人们都忙碌起来，我和许哲山站在一边插不上手了，只有看着热闹。那水晶王一点一点漏出。李队长是个好指挥，他手嘴配合，就像个将军在指挥大兵团作战。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李队长李三叔是李云瑞的父亲。我怎么也不相信，那么漂亮的姑娘李云瑞，怎么会有这样的爸爸。也许，李云瑞长得像她的妈妈。
水晶王已经完全展现在我们面前，它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大许多。十来个人费了九虎之力才把它拉上了牛车。
李队长李三叔拍着许哲山的肩膀，小伙子，运气不错。
有个人开玩笑说，那你收他为女婿得了。
李队长正色道，现在可是新社会，这事不是开玩笑的。要孩子们自己做主。
许哲山低着头，没有插言，但他的心里一定十分兴奋。我在暗想，这是个开明的父亲。他要是知道许哲山和李云瑞早就好上了，一定非常赞成。看来，这婚事十拿九稳成功了。
牛驾着车，几个社员协作着，浩浩荡荡向镇里行使。
我拉着许哲山，小声说，我回家啦。
李队长说，宗岩，回家问你爸爸好。放心好了，奖励有你一份。
第二天上午，许哲山没有来上学。
老师问，有没有知道许哲山为什么不来上学的？
我把昨天的事情简单介绍了一遍，一下子，引起了轰动。一堂课同学们几乎没有平静下来。下课后，许多同学又来问我情况。王一群拍着脑袋，我的运气就是这样不好。在这之前，如果我没有去也就罢了，可去了半路又走了，真是冤孽凑巧。这样的事情会后悔一辈子的。
是啊，王一群真的非常懊悔，如果坚持下去，就发现这块水晶王了。真想象不到，如果我们三个人在一起，会疯狂到什么样子？一定会更壮观，一定会更刺激。他一定也会多一份自豪的本钱。
至到下午，许哲山才来上学。据他讲，当时镇收购站看见水晶王，就要他们把水晶王直接送到县里去。在县收购站里一过磅两千多公斤，价值连城。上级研究后，决定奖励生产队手扶拖拉机一台，人民币三千元。钱当时就分了，一人二百。许哲山发现水晶有功，多奖励二百元。由于我也参与了发现和挖掘工作，也奖励了二百元。剩下的留作公积金。当然，中午大鱼大肉也破费了几十元。
许哲山把二百元递给我。
我接过钱，吃惊地问，你怎么才得这点钱？
他低下头，呐呐说，队长讲了，挖掘是集体的力量。光我一个人怎么也弄不出来。何况生产队里还奖励我家二百个工分。还说，我毕业后，让我开拖拉机。
这得是好几年后的事情了，在你毕业前，拖拉机手早就安排别人了。我心直口快，也不顾他的心情如何了。
他沉闷地说，财富是国家的。我得到的报酬已经不少了。平常我挖水晶也就是三块两块的，这次一下子得到四百元，还有二百个工分，应该心满意足了。人要知足，心不能太贪。
这个许哲山啊，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王一群凑了过来，非要喝酒不可。在放学后，我们学着有钱人的样子，大摇大摆到了饭店，大模大样点了几个好菜，喝了一斤酒。许哲山喝的醉醺醺，说着听不清的话语。最后，还是我和王一群扶着他回家的。
我回家后，也醉倒在床上。王一群这个小子却没有事，连夜写了一篇通讯报道，抄了两篇，分别寄给了县广播站和地区报纸。不几天，广播和报纸都采用了，并给他寄了几本带着报纸和广播站信笺字样的稿纸，乐得我们又唱又跳，以水带酒干了好几杯。
许哲山拿着报纸盯着自己的名字，激动拍着桌子。王一群又激昂背诵起自己的稿子，居然和报纸上一点不差。我羡慕他们的运气和才气。
日子依然像流水一样，悄悄逝去。
这天，许哲山满脸不高兴，皱着眉头一言不发。我知道他遇到什么麻烦了，否则不会这样烦躁。
我悄悄地问，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他摇摇头，没有啊。
我提高嗓门，你瞒不了我。你的心思就写在愁容的脸上。
他叹口气，李云瑞飞了。
什么飞了？我不相信他的话。他们两个人一直非常好。这次挖水晶，李队长的意思愿意撮合他们，怎么现在一下子就飞了？他们一定是闹别扭了。我安慰他说，有矛盾不要紧，过几天就和好了。
许哲山深深叹口气，这次是彻底飞了。人家男方已经过柬来了。那男人是公社医院的医生。人家是公家人。
一说这个医生我认识，是个三十多岁的带着眼镜的男人。因为家庭成分偏高，加上本人又长得不起眼，一直没有合适的对象。不知道是哪个撮合他们的婚事的。我同情医生，希望他有个好的归宿，可又因为李云瑞是许哲山的朋友，真的为难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哲山说，宗岩，现在已经是生米煮成熟饭了，我也不能干涉他们的婚事了，可心里憋得慌。说实在话，我希望李云瑞有个好归宿，就是不知道这个医生是什么鸟。你和我一起去看看那个医生吧！
我和许哲山在医院转了一圈，悄悄告诉他，那个内科的医生就是他。
他立即捂着肚子，向内科走去。
我想，这个许哲山真的能装鬼。
许哲山在内科医生前，艰难地说，大夫，我肚子疼，你给看下吧。
王大夫问，挂号了吗？
许哲山摇摇头，我一个穷学生，没有几个钱。你能够帮忙一下吗？
王大夫无可奈何点头，好吧。他拿着听诊器，仔细检查一下说，没有什么大事，拿点药去把。对，有钱吗？
许哲山答，谢谢你，我再去想办法。
看见许哲山诡秘的身影，我凑了过去，怎么样？
许哲山肯定答着，人还不错，就是模样欠缺点。可漂亮能顶饭吃吗？人家是个大医生，拿工资，是铁饭碗。他嘴里是赞扬他，可声音还是能够感到他的心酸。
李云瑞还没有和王大夫结婚就失踪了。李队长派人找遍了她能够去的地方，依然杳无音讯。问许哲山。他更是一问三不知。
我悄悄地问他，你一定知道她在哪里。
他叹口气，在她失踪前确实找过我。她就坐在我的床上。她说，她说……他结结巴巴犹豫着继续说，她要和我结婚。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真的？
他平静答着，我有顾虑，没有答应。
我捣了他一锤，你个笨蛋，这么好的事找上门来，居然当缩头乌龟。
他振振有词答，你不知道，王大夫已经过了柬子，她就是王大夫的人。我可不能够做那缺德的事。
我瞪大眼睛，过了柬子，还可以退。
许哲山继续解释，你不明白农村的风俗，过了柬子就是定了亲。人所共知，只有退了彩礼，才是自由人。再说了，我家这么穷，她家怎么能够让她来我家受罪？
我依然痛斥他，她对你是一往情深啊，你啊，你啊！你亲吻过人，还对她这样不负责任。
他一怔，深吸了口气，那天你看见了，我说我的眼皮直跳，原来是遇到你丧门星了。实话说，就那一次，就被你扰乱了。
我后悔极了，如果那天我没有打扰，他们关系突飞猛进达到难分难舍，他就不会拒绝她了。哎！什么药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
我们两个人沉默起来。
门突然被撞开了，抬头一看，竟然是生产队长李三叔。许哲山还没有来得及搭腔，李三叔就气汹汹给了许哲山一个耳光。
我打抱不平，你怎么打人？
李三叔可不像上次见到那样和蔼，声嘶力竭喊着，就要打这个小混蛋。我闺女找他来了，他倒是个孬种。
我明白他偷听了我们的谈话。
许哲山捂着脸，一句话也没有说。
李三叔“呸”了一口，扬长而去了。
许哲山自言自语，我是个孬种，我是个孬种！
正在许哲山悲痛的日子里，他的姐姐从东北来电报，更给他家迎头一棒。他的姐夫是东北某林场的工人，在砍伐树木时，不小心被砸伤，已经好几天没有苏醒。父母不放心，就让他到东北去看看姐姐一家，如果那里有活路，就在那里安家。
我说，你不正在上学吗？要为以后想想。
他说，现在顾不了许多了。我也想到东北去混混。现在我们农村人想有个出头日子，一是当兵，二就是闯关东。
他就是这样的人，一旦有了主意，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在他临走那天晚上，我们坐在学校小河边，对着流水，诉说着心里的话。
他拿出一件东西，送给你？
什么？我接过一看，原来就是我一直想要的小锤子。我想起来，他曾经发过誓，永远不和这个小锤子分离。我把那个小锤子还给他，你还是留着吧？等回来的时候，也许还有用。
他倔强地说，既然决定走了，回来可能性就极小，我要这个小锤子也没有什么用了。对了，你是城镇户口，说不定哪天就远走高飞了，要这个小锤子也没有用。说着，他把这把小锤子扔到河里。
我为小锤子悲哀，也明白他是在向学校告别，向自己的家乡告别。
他又掏出一件东西，这个你代为保管。
我接过一看，是一块非常透明的水晶。
他说，这是一块最好的水晶，如果看见李云瑞回来了，就转交给她。
我问，有什么话吗？
他沉思了一会，没有。
许哲山走了，送他上火车的除了他的父母，就是我和王一群两个人。
王一群对着远去的火车，高喊着，许哲山，早点回来。
我明白，他这一走，可就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回来了。我拿出那块水晶，也不知道是否能够送到李云瑞的手里。李云瑞，你又在哪里？两山碰不到一块，两个人也许能够碰到一块！
数年后，伟大的毛泽东主席逝世后，他的水晶棺材的原料，是我们县委书记坐飞机送去的呢，我一直在想，毛泽东的水晶棺材一定有我们发现和挖掘那块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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