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铎草书研究第七期:拓而为大,在临摹中加入个性风采的学习方法

作者:邓建民(首都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

王铎在《跋柳书》里说:“柳诚悬用《曹娥》、《黄庭》小楷法拓为大,力劲气完。”又在《草书杜甫诗跋》中说:“用张芝、柳、虞草法,拓而为大,非怀素恶札一路。观者谛辨之,勿忽。

这里关键的词汇是“拓为大”、“拓而为大,何谓拓而为大呢?刘正成在《王铎书法评传》里说:“‘拓’,即摩,不失原形的模写之,放大之。”

许洪流在《技与道》里说:

“‘拓而为大’一语,泄露了王铎用笔的秘密,他不是‘放大,而是‘拓大’,是夸张,是强化。”

他们两人的解读不同。按刘氏解释,“拓音“ta”,意为“摹拟”,而按许氏解释,则音“tuo”,意为“展开、张开”。笔者以为,如果不拘泥其本意,而考诸王铎的书写实际,则两种解释刚好分别说明了王铎临摹时的两个着力点:既放大,又夸张和强化;既是对《淳化阁帖》中尺牍式的作品的放大,又是对其笔意、笔势的夸张、强化。

明代中晚期,由于王阳明心学与狂禅的思想潮流,书法展示场所一建筑物的拓大,书法工具材料的改进,使书法界形成了大幅式的创作书风。为创作大幅式作品的需要,必须放大平时临摹对象的晋唐名家法帖。而放大就必须夸张、强化其笔法、笔势的主要特征,省略其细微之处。“拓而为大”既是王铎的临帖方法,也是他的创作方法。

在草书轴类临帖作品中,王铎的“拓而大之”往往与“不规规摹拟”相结合。何谓“不规规摹拟”?王铎在《跋米芾吴江舟中》中说:

“米芾书本羲、献,纵横飘忽,飞仙哉。深得《兰亭》法,不规规摹拟,余为焚香寝卧其下。”

“不规规摹拟”,即借用临摹对象的表现形式展现自我的个性神采。“不规规摹拟”临书法多出现在王铎草书轴类的临作中。在这类草书临书作品中,有其存世作品中较早期的三十三岁的《草书临王羲之采菊、增慨帖轴》、三十四岁的《草书临王羲之修载帖轴》,其他还有《草书临王羲之秋月帖轴》、《草书临王献之豹奴帖轴》、《草书临张芝帖轴》等。在本文所附的《王铎草书作品简表》里,王铎轴类的临帖作品有81件之多。

在这类立轴临帖作品中,王铎运用“拓而为大”和“不规规摹拟”的方法,在临写中加入“我神”,并以“我神”统摄整幅作品。故此类作品虽冠名“临作”,但从实质上看,已属于创作作品。我们不妨对王铎草书轴类临作做一考察:王铎最爱临写的《淳化阁帖》里的作品是张芝的帖,在轴类、卷类的临作中可反复看到。

在五十六岁临写的《草书临张芝帖轴》中,王铎一开始就从《冠军帖》末尾处的“不辨行动”起临,后接《终年帖》的大部,至“谁同”结束。由这一过程可以推断:王铎开始是看帖的,并随意选择一行起临。但在临写的中间应是背临,因而遗落了“且方”、“不知比去”、“可恨汝”等多字,使整幅临作在语言上无法卒读。从文字内容而言,临作与原作已相去甚远。值得注意的是,为他所深为叹服的米芾,早就有类似的做法,他临的《中秋帖》即是。

从形式上看,原作是卷类小字,临作已“拓而为大”把它变为长161厘米、宽44厘米、字径十几厘米的大幅轴类作品。临作里仍然可见原作不少的笔意,为了加强大幅轴类作品的笔势,作者夸张、强化了原作点画之间呼应的“势”,即把《冠军帖》里本是点画断开的两个“不”字、《终年帖》里本有多处断点的“有、诸、分、张”等字夸张为连绵状。虽遗漏多字,但王铎按轴类作品的创作以“我神”统摄之:用笔流转连绵,强调虚实、疏密、正欹、开合的对比,使这幅作品充满了纵式的“势”:跌宕起伏,一泻千里。无可怀疑,这已是充满了王铎之神的创作作品。对此,白谦慎也说:

“晚明是中国书法临摹史上的一个转折点,临慕的观念在这时出现了重要的变化:临摹不再仅仅是学习和继承伟大传统的途径,它还成为创作的手段,换言之,它本身就可以是一种创造。”

总之,在书法的学习追求中,王铎是善学者、创新者。他以“如灯取影,不失毫发”的临帖功力,深入传统,获得了出类拔萃的用笔能力;又以“拓而为大”“不规规摹拟”的临摹创作方法,融合个性,获得了自己强烈的书法风格内涵。“如灯取影,不失毫发”与“拓而大之”、“不规规摹拟”正如王铎书法追求的强有力的双翼:一翼指向“我化为古”的入帖;一翼指向“古化为我”的出帖分则两种学古方法,合则一个完美的学书过程。拥有如此高超的方法和过程,再加上“沉心驱智,割情断欲”的王铎,其成功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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