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了搭便车 / 贺养初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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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水美文》

︱第557期

中国 ● 西部文学微刊

Chinese Western literary journal

「再见了搭便车」

文/贺养初

自从有了客运班车、出租车和私家小卧车后，便与搭便车出门的习惯说声再见了。但搭便车的那段经历，却时不时地在我脑海里浮现，挥之不去。

1964年，我自流新疆，落户沙湾县东湾公社煤矿。它与周围兵团、工四团、沙湾县煤矿毗邻而居，统称石河子南山煤矿。

那时候，南山煤矿人口近万，没有交通客运班车，一条凹凸不平的沙石公路通向山外。人们出行往返、到沿途的151团紫泥泉种羊场、东湾公社、兵团连队，山外的沙湾县城、所辖公社，石河子市、第八师辖区团场出差办事、探亲访友，都是搭乘来南山各煤矿拉煤的便车。

搭便车，通俗地讲叫顺脚。就是趁着车要去哪里的方便，搭人或运货，也叫顺捎、顺路等。

南山煤矿多、拉煤车自然也多，这对煤矿人来说，出行还是颇为方便的。欲出行的人在汽车装煤时便与车约好，或坐驾驶室，或坐在车厢的煤堆上。这时的司机是最乖巧、最好说话的，也是与煤矿人套近乎、拉关系的最佳时机。多个朋友多条路，何乐而不为呢？下山人也无扎堆、拥挤现象。有求必应、你情我愿，基本都能满足搭便车人的要求。

返回南山煤矿的沿途，有四个长期自然形成的站点。它们分别是乌伊公路23团（143团）上南山煤矿的拐弯处、东湾消毒站、151团紫泥泉种羊场红沟地磅，以及家什窑工四团煤矿地磅站等。不同方向出行的搭便车者，提前不约而同地来到各站点，时多时少，眺望着汽车驶来的方向，聊着天，焦急而又无奈地等待着。

只要看是上山的汽车，搭便车人不管认识不认识，都会向司机伸手示意，并柔媚地大声喊道：“师傅，带（拉）一下！”大部司机善解人意、懂这方面的潜规则，便主动放慢了车速......

汽车还未停稳，搭车人便迫不及待的拎着大包小包、呼朋唤友，迅速向汽车涌去。从车厢周围手抓脚蹬、你拉他拽、一拥而上，场面十分混乱。煤矿人居多，沿途单位的人也不少。坐上车，都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很快就回家了。拉谁不拉谁？容不得司机“挑三捡四”，那会犯众怒的。干脆一锅端，车拉又不是人背。捎个脚、落个顺水人情，说不上有要去拉煤那个矿上的人呢！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么。车厢里挤得满满的，明知有违交规，但都相互效仿，人云亦云，不以为忤。司机叮嘱几句注意安全的话，便疾驶而去。

两个地磅站，都是拉煤车往返过磅、开票的地方。拉煤重车在地磅上一停，搭便车人便怯生生地主动撵着与司机搭讪、递香烟、套近乎。若遭拒绝，便尾随司机进入地磅室，祈求过磅人说个情。只要过磅人开口，司机一般都会答应。这也是司机巴结过磅人、搭便车人平时也巴结过磅人的原因。关键时的一句话，要比临时抱佛脚强许多。

那时候，交通运输业落后。石河子市、沙湾县城的马路上，没有红绿灯、斑马线等交通设施，人们遵规守规意识淡薄。新疆地方大，警力不足，法不责众，在这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戈壁荒漠执法，疲于奔命，也真难为交警同志了。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汽车凤毛麟角。“物以稀为贵”的缘故吧，汽车司机“跑天下吃千家”，令人尊重和羡慕。认老乡、交朋友，怠慢不得。能与司机拉上关系，如同傍上了大款，不仅自己出行、拉个东西方便，还在人前有面子。司机也大大咧咧、趾高气扬，有些忘乎所以、飘飘然。

搭便车时，也不乏个别不尽人意的地方。司机加大油门、逃之夭夭的现象时有发生。惹得搭车人用手指着淹没在一股土尘笼罩的车尾，骂声一片。还有人愤愤地记下车牌号，说不走的路也走三回呢，总有你上我们煤矿拉煤的那一天。那时煤炭紧俏、供不应求，煤矿人一恃其强、得罪不起。特别是想拉车好煤，有求于人，司机会主动放下身段、收敛脾性、一副卑微，与平时判若两人。司机拒载会遭煤矿人的嘲讽与刁难，到人家门上了，仿佛做了亏心事似的，感到很尴尬。只得陪着笑脸，以“没看见”、“不认识”为幌子、做掩饰，不断地道歉：“对不起，下不为例！”

上山搭便车，站在空荡荡的车厢里，任由风吹日晒与颠簸。下山时则坐在黑乎乎的煤堆上，车驰风疾、煤沫飞扬，本来收拾得干干净净出行的人，被弄得蓬头垢面，一副狼狈。热天无妨，边聊天边看风景，热热闹闹，饶有一番情趣；冬天则用衣物遮挡风寒，抱团取暖。明知坐便车既脏又危险，可心存侥幸的人们，仍是趋之若鹜、执意而为之。细细思忖，也是百般无奈之举。它是当时家喻户晓、老幼皆知，习以为常的一种社会现象。也是新疆一道独特、亮丽的风景线。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以后我也成了大货汽车司机，无论空车还是重车，客货混装、违规载人那是家常便饭。是出于对搭便车人的理解、同情与怜悯，还是漠视交规？我想二者兼而有之吧！一年夏天，我给石河子糠醛厂送沫煤。车上坐了五位关系要好、下乌兰乌苏公社的县煤矿朋友。在143团拐弯处被交警拦下，驾照被扣、以儆效尤。为要回驾照，可费了一番周折。一次严肃的、铁面无私的违规惩戒，给我上了一堂刻骨铭心的交规学习课。

改革开放，通往南山煤矿的公路拓宽、截弯取直，柏油化，县与乡、石河子与南山煤矿间有了客运班车和出租车，准时、安全、干净，人们花一元、两元钱不慌不忙的出行，顿时变得通畅起来。随着国家经济的飞速发展，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改善，私家小卧车遍地开花，交通出行更为快捷、方便，说走就走、随心所欲，干干净净。搭便车这个具有明显时代特征的产物，逐渐退出历史舞台，消失在人们的生活圈，成为永久的记忆。

回顾搭便车、当汽车司机漠视交规的那段经历，我心里就会泛起层层波澜、阵阵惊悸。它记载了我的青葱岁月，也是我不断成长的经历。公社煤矿规模小、职工少，却有六位矿友命丧于搭便车的交通事故之中，比矿难人数还多。有翻车的、也有从车上不慎摔下的，还有下车后横穿马路被来往车辆撞死的。还有几位受伤者，虽绝处逢生，却留下终身残疾。桩桩件件，如旱天惊雷、哀情场景揪心撕肺，让人触目惊心、不寒而栗。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稍有不慎，后果将不堪设想，于人于己，都是悔不可追的厄运。

抚今思昔、感慨万千。随着交通客运事业的迅猛发展，以人为本，违规必查、零容忍。司乘人员也变得规行矩步、严于律己起来。违规拉人、客货混装等一系列违法行为，都将会受到交警部门的记分、罚款、拘留甚至蹲监坐牢，终身不得再驾等严惩峻罚。这对维护、规范交通规则、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无疑设置了一道坚不可摧的法律屏障、一道天大的保险，让人们都高高兴兴出行，平平安安回家。

再见了，搭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