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选征文.散文】葛继红||复活的泡桐树

审核 /编辑:肖龙                           总第419期


复活的泡桐树
文/葛继红

学校门前,长有一棵粗壮的泡桐树。
没人知道它来自哪里,也没人关注它的存在。它是这方圆十几里唯一的一棵泡桐树。
它傍水沟而生。曾经,水沟里游着鱼,游着虾,游着一缕一缕的水草。水沟边,构树椿树苦楝树,率性而长,长成一片葳蕤的景。
以水沟为界,往北,是田野。玉米、大豆、芝麻、红薯,一季一季轮流种。春天来临时,田野里铺满了金黄色的菜花。我曾来此,在菜花丛中消磨过半日春光。往南,也是田野,田野里浮着一个小村庄。庄子不大,被浓密的树丛包围着,像城堡。我也曾走进村子,为一丛盛开的野蔷薇停留。
后来,田野消失了,村庄消失了,一大片一大片楼房,突然之间齐刷刷从地下冒出来。它们以最快的速度,占领它们该占领的位置。
我所在的学校,也从城中心搬迁到这里。学校大门,正对着水沟,这棵泡桐树,就站在大门左边。它的身边,还有一棵构树,一棵苦楝树。
它在人们的忽略中,一天天长粗,长高,长成了一棵树该有的模样。从它站立的位置和姿势看,应该是棵野生的泡桐。它的根部离水面很近,身子向水面欹斜。盘曲嶙峋的树根一半裸露着,一半紧紧扎进泥土,它很努力地不让自己倒下来。
我注意到它的存在,是一个冬日的午后。那天,我步行上班,快到学校时,我被泡桐树上停留的一群鸟拽住了脚步。一群喜鹊,几十只喜鹊,挨挨挤挤地站在落光了叶子的泡桐树上。它们一边认真梳理羽毛,一边叽叽喳喳地叫。我第一次遇见这么多喜鹊聚集在一起,惊喜而感动。一群喜鹊,站在冬日的泡桐树上,站成一帧精美的剪影。
我在树下盘桓,为这些毛羽精灵心生怜爱之情。我很认真地听它们交谈的内容,可惜,我不是鸟,听不懂它们在商榷什么。我拿出手机,对着它们拍了几张照片,作为这次相遇的纪念。
想起电影《一代宗师》里叶问说的一句话:“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我与这群喜鹊的相遇,也是久别重逢吧。
我的家乡,人们称喜鹊为“麻喳子”,乃取其鸣声谐音。喜鹊是一种讨人喜欢的吉祥之鸟,与喜鹊有关的俗语成语都是喜气洋洋的。“喜鹊登高枝”“声名鹊起”“鹊桥相会”。甚至“鸠占鹊巢”,都有一点为喜鹊打抱不平的意思。
从那天开始,我便关注起那棵泡桐树。春天,天长日暖,向阳的树枝上,最先开出了几朵淡紫色的小花。小喇叭似的小花,一朵一朵倒垂着,风来时,风铃一样摇摆起来。春日迟迟,卉木萋萋,桐花繁盛起来。一场春雨落过,满树桐花郁郁盛开。桐花花瓣上白下紫,一嘟噜一嘟噜簇拥在一起,像一只只蝴蝶,轻轻飞舞枝头,其一生夺目之处,尽在此时。
向来是花繁鸟喧。这棵泡桐树上,原本有一个像鸟窝状的茸枝,不久,我发现,密密实实的旋窝状茸枝,一天一天变大,变高。仔细看,几只长尾巴的喜鹊在泡桐树上安了家。它们在原有旋窝状茸枝的基础上,又衔来树枝,对茸枝稍作加工,成了它们繁育后代的家。
树上有鸟窝,泡桐树立刻变得温暖柔情起来,它时时牵绊着我的目光。每次从它身边经过,总会驻足停留,为那一树的温馨和温情。
秋天来临,泡桐树落光了叶子。褐色的树枝,在秋阳下舒展,像迈向天空的脚步。树上的鸟窝,像顶老农夫的破毡帽,日复一日地悬在那里。
突然有一天,学校门前轰轰隆隆开来了几台挖掘机,说是要对门前的水沟进行清淤,对两岸的沟坡进行绿化。水沟两岸的构树苦楝树椿树,都被当作杂物清除了,我担心那棵挂着鸟窝的泡桐树,会不会也被当作杂物清除。心里浸着凉水一样的忧。
也许是窝在树枝上的爱,触动了某个人内心的柔软,泡桐树没有丧生在车轮下,它被移栽到学校的院墙边。从此,它静默在那里,沐着晨光,浴着暮色,在时间里,在空间中,自行编排生命的密码。
这棵泡桐树被移植的时候,根挖得浅,土带得少,又是寒冷的冬天,也没人给它输送营养液,我对它的重生不抱希望。
整整一个冬天,它像一位面壁的老僧,光秃秃地站在院墙外。风雨来,它接纳;霜雪来,它接纳。憔悴、衰颓,仿佛生命走到了尽头。每次从它身边经过,我总会抬头仰望,期盼它能在来年的春天自己创造自己的奇迹。
冬去春来,寒冷渐渐融化在丝丝缕缕的春风里。河边的柳发芽了,长出细细的叶子;院墙里的桃花红了,夭夭花朵似美人的粉面。樱花开了,紫玉兰开了,光秃秃的紫薇杆上,也冒出了一个一个红红的小芽。这棵泡桐,似乎忘记了生长,不发一个芽,不长一个叶。
三月,一晃而过,不觉到了四月。它仍然是光秃秃的,没有长一片叶子的打算。
这棵泡桐大约已经死了,我心里惋叹道。
一天傍晚,我像往常一样走到它身边。当我把目光投向它灰褐色的树干时,我竟然在树干下方,靠近树根的位置,看到了一团绿,是的,一团绿!
一团青绿,从树干上冒出来,瞬间温暖了空气,也温暖了我的眼睛。它蜷曲着身子,紧紧趴在树干上,像褐色树干上开出的一朵绿颜色的花。
这棵泡桐没有死,它复活了!
一抹斜阳投射到暮晚的树枝上,呈现出美好的梦幻色彩。衬托其美好者,恰是泡桐树身上那一团绿的影。
我难言欣喜,在日子本上记下了它复活的日子。接下来几天,那团绿渐渐变成几片圆圆的叶子。伸向西南方的树枝上,也冒出了几片叶子,在枝头上欢快地跳舞。东北方的树枝上,竟开了几朵粉嫩的小花,紫盈盈的,这几朵小花,是这个春天里最迷人的景。我同样记下桐花开放的日子。
一棵复活的泡桐树,站在学校的院墙边,站在晨风暮影里,静静等待来年,等待下一轮的叶绿花开。
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

作者简介:葛继红,中学语文高级老师。安徽省散文随笔学会会员,阜阳市作家协会会员,阜南县作协副主席,阜阳市首届语文学科带头人。课余时间喜欢看书。在《语文教学与研究》《文学教育》、《青年教师》等杂志上,发表论文二十多篇;在《奔流》、《西部散文选刊》、《安徽青年报》、《江淮晨报》、《阜阳日报》、《颍州晚报》、《城市周报》等报刊上发表散文六十多篇。另外有多篇散文在各类征文比赛中获奖。喜欢与情趣相投的人交朋友。节假日喜欢出门旅游,去寻找远方的诗意。想用文字温暖自己,也温暖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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