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雨时:汤吉夫和他的小说创作(上)
从《老涩外传》说起
汤吉夫的名字,为人们所注意,是从《老涩外传》开始的。这篇小说在一九八O年第八期《上海文学》上一发表,就以其鲜明的时代感、深切的内容和颇为别致的幽默的艺术格调,赢得了广大读者的喜爱和好评。此后,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在全国各报刊连续发表了《隔代人》、《“女光棍”轶事》、《心》、《今夜,他是普通人》、《副教授买煤记》、《希望》、《遗嘱》、《雨巷》、《蒙面女》等二十多个短篇和一部中篇小说《归》。这个数量是相当惊人的,不仅说明他创作的勤奋、刻苦,也表明他创作爆发期的到来。现在,他正处在最佳竞技状态中,才情旺盛,创作上大有方兴未艾的势头。
这种状态在一个作家的艺术生命中是不可多得的。俗语说:“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那么,汤吉夫的爆发期是如何孕育的呢?
一九八一年第八期《文艺报》上张庆田的文章介绍了汤吉夫的情况之后,安微一位读者曾给汤吉夫写信,要求他谈谈自己的创作经验,——也许想得到什么“诀窍”吧?这个要求表面看来似乎可笑,但他提问题的依据却是严肃的。他和汤吉夫有着类似的生活,相仿的经历,二十多年也同样致力于文学创作,所不同的只是至今仍然成效甚微。这其中,到底有没有什么奥秘?或者有没有什么机运?
这些问题,都是发人深思的。
作为汤吉夫的朋友和第一个读者,我也常思索和探求这类问题。为此。曾详细了解他的经历,学习他的作品,联系他的为人,并和他就文学爱好和创作中的一些具体问题进行过比较广泛的交谈。这篇文章,就是此种努力的结果。当然,对创作中这样的重要课题,它不可能是胜任愉快的。但对想较多地了解他的文学道路、美学思想和创作个性、艺术风格的人,也许可以提供一点“参考消息”吧。
啊,文学……
在石家庄的一次会议上,有的同志和汤吉夫开玩笑说:“哈,我们的文坛新秀来啦!”当时弄得他很不好意思,因为虽说“新秀”,却早已“人到中年”了。回顾自己的文学生涯,他颇多感喟:有喜悦,有苦闷,有追求,也有教训……
经历是名副其实的“简历”:1937年9月28日,生于山东黄县。七岁随母亲到青岛。小学,中学,然后去上海读大学。
1958年上海师院中文系毕业后,服从分配,到河北香河中学教语文。1975年调河北廊坊师专中文系任教,至今。
一个人如何在自己幼小的心灵里播下文学的种子,有时是很偶然的,就象喜鹊衔着的一粒花生失落在大地上一样。他在上小学的时候,学校附近有个书场,放学没事常去那里听书,什么《说岳》啦,《三侠剑》啦,《七侠五义》啦,回来就给同院的小朋友们连编带讲。这就是他最初的文教养和实践。
然而,那是多么着迷,多么有趣啊。到上初中二年级时,就开始写“小说”了,也还是编故事。一篇《卓儿与妈妈》,居然被老师看中,选去参加了学校的作文展览。这在老师也许是不经意的,但对一个初中生来说,却是一个终生难忘的莫大鼓舞。于是,读啊,写呀,写呀,读啊。至于什么是“诗”?什么是“小说”?哪还有时间管那么多,只是觉得“美”,好玩儿,或者有时感到很出风头吧?
比较严格和正规的文学修养,是在高中和大学期间。高中一位爱好文学的老师给了他很大帮助。在老师指导下,他认真地读了鲁迅、茅盾、巴金、老舍的小说,《水浒传》、《三国演义》,苏联和俄国的文学作品,同时对绘画和音乐也发生了兴趣。到了大学,文学概论、文学史、古今中外文学名著,课上课下,更是应接不暇。这时候,再回头去看初中时的那一本又一本习作,真禁不住惶竦和可笑,文学原来是这么神圣、庄严的事业呀。但过去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却永远令人神往。
关于文学修养,他有两条体会:
一是“兴趣”。“没有兴趣什么也搞不成。有兴趣才能着迷。没有文学兴趣硬要搞文学,就像彼此不相爱的男女硬要结婚一样”。
二是“欣赏”。“一个作家的修养和准备,首先是欣赏。只有学会欣赏,才能懂得创作。不懂欣赏而创作的,古今中外没有”。“眼高手低”是创作的必径过程,而“眼低手高”,则只能是一种虚妄。文学理论和文学史知识,对作家是十分必要的,但也只有和具体作品欣赏和实践结合起来,才能成为创作的助力,否则甚至可能起相反的妨碍作用。
我们也曾这样交谈过:
问:“你在大学搞没搞创作?”
答:“写过几个短篇,其中较长的一篇约三万字,但都不成功。”
“你考虑这是什么原因?”
“现在回想起来,一是理论学得多,从理论出发,理论毕竟代替不了创作;一是缺乏生活积累和独立思考的能力,——没有灵感。”
啊,美妙的文学殿堂啊,你曾使多少青年人心动神移,然而要穿过多少重宫纬,才能真正地登堂入室呢?
(此文发表在《河北文学》1982年第7期,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