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傅聪曾批评郎朗表情过于丰富:“演奏主要是表现音乐,而不要成为自我表现”
惊悉著名钢琴家傅聪先生因患新冠肺炎医治无效而不幸逝世,心中无比沉痛,很怀念几次采访他的时刻。因为多年对音乐领域采访和报道的原因,几次采访傅聪先生,并多次聆听他的音乐会,对于我们这些爱音乐的人来说,能从言谈话语中感受到对音乐执着的爱是他心中永恒的信念。
在舞台上,他是一个对艺术有着完美追求的人,在台下他是一个淳朴慈祥的老人,虽然生活在异国他乡,但对于中国文化有着很深的情感,也有着深入的研究,特别是对中国古典文化的研究深入到的她的演奏之中,因此,虽然他在国际钢琴界获得广泛的赞誉,他却心中一直有着中国文化的积淀,是一位演奏风格独特的享誉国际的钢琴大师。
从容应对演奏时的失误
很早就知道傅聪这个名字,是跟《傅雷家书》有关,也知道他经历的坎坷。第一次听他的演奏会是1998年第一届北京国际音乐节傅聪的独奏音乐会,他演奏肖邦的作品,他的演奏有一种特殊的韵律,由于他的坎坷经历和他对中国文化的喜爱,他的演奏里不仅有钢琴家对艺术的追求,也有他作为中国人对故乡的思念。
有人说“中国人演奏肖邦有着独特的契合度”,而这在傅聪身上有着很好的体现。傅聪对艺术的执着追求还表现在他晚年还在将自己未曾演奏过的作品囊括在音乐会中。当然,作为钢琴演奏家在晚年的演奏有时也会出现偶尔失误和“断片”,每次他都从容镇定地解决问题,体现了他对音乐的执着追求。
完全没有大牌艺术家的架子
在第一次采访傅聪先生前,我曾以为他是一个性格孤僻很难接近的人,因为他有着坎坷经历。然而,经过对他的采访后,我真的感受到他待人接物的和蔼可亲,性格直爽,完全没有“大牌艺术家的架子”。
在对傅聪先生的多次采访中,2004年的采访给我印象特别深,他一直被手疾困扰,在北京的演奏会多次因手疾复发修改曲目,但是只要登台,他都会带着手套,认真完成每一次的音乐会演奏。2004年那次,我被邀请到他北京的住处采访,当时他已经70岁了,但是精神特别好,他告诉记者:“现在我的精神和身体都非常好,也是我最为乐观的时候,我没有感到我是70岁,而是感到只有17岁。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往前走,我的艺术道路也还很长。”
反对刻意用中国的方式去演奏西方作品
说到演奏中含有的中国文化的东西,傅聪说:“我所说的音乐中含有中国文化的精髓是广义的,在具体的作品演奏时,海顿还应该是海顿,莫扎特还应该是莫扎特,在演奏这些作曲家的作品时要研究这些作曲家的内心世界,伟大的作曲家的作品永远有发掘不完的东西。我从来没有认为在演奏西方作品时故意用中国的方式去演奏,如果说在我的演奏中有中国文化的影子,也是我的趣味,我对音乐比例的感觉,有很多美学上的东西自然而然地在我的演奏中表现出来,音乐是抽象的,是心灵的语言,在时间上是永恒的,在空间上是全宇宙的,不应该有任何局限。”
对郎朗演奏时过于丰富的表情提出批评
傅聪对艺术的执着还表现在他的演奏和讲学中。第二届北京国际音乐节,傅聪和阿格里奇与中国交响乐团举办了肖邦协奏曲音乐会,傅聪演奏肖邦《第二钢琴协奏曲》,而阿格里奇演奏《第一钢琴协奏曲》,因为乐队演奏的问题,傅聪对那次演奏并不是很满意,演出结束后,他一定要找人倾诉,提出自己的见解,十分执着。
进入新世纪初,中国也涌现出了郎朗、李云迪和陈萨等年轻的钢琴家,对于晚辈,他也有自己殷切的希望,2004年他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我很高兴能被后来人超过,而且应该被超过。他们先天有比我好得多的条件,他们的基础训练,也就是童子功,远远比我们那个时候要好,而且即使在我那一代里面,我也是比较落后的。我可以说是半路出家,十七岁才真正的下功夫,而且技巧上一直都没有受过科班训练,完全没有基础,现在想起来近乎荒唐。而现在,不光是中国人,全世界的年轻一代,技巧都好得不得了。听比赛的时候有时候听得都发傻。不过,这跟音乐是两回事情,好的音乐还是很少。我喜欢教学,因为教学不仅是我教学生,而是通过教学我能学很多东西,在讲解的过程中你会有很多新的灵感。所以教学是一个自我学习的最好方式。实际上我的教学是和他们一起发掘新的东西,每次都会有新的发现。”
也是那一次他对郎朗和陈萨给予希望:“我希望他们往正路上走。听说郎朗最近的演奏表情还是那么丰富,而且有变本加厉的趋势,对于这一点我不以为然。我认为演奏主要是表现音乐,而不要成为自我表现。”
文/伦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