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寺
山 寺
天下名山僧占多,山与寺总是难分难舍。白居易的诗句“人间芳菲四月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确是说明白了山寺与山寺之外的人间的不同。除了这首《大林寺桃花》的诗,白居易还有一篇《游大林寺》的短文,更有直白解释:山高地深,时节绝晚……与平地聚落不同。这也是他写《大林寺桃花》一诗的缘由及灵感来源。
由于生在长在大山里,对山熟悉却也不够敏感,见惯反而如无视。老家的崇山峻岭之中偶有寺庙,也不见得很多。到了苏州,在太湖与长江孕育的平原中,山的稀少让山尤显得珍贵,让我一个山里人一时对山敏感起来。
初见虎丘的门口横匾“吴中第一山”,觉得一座三十多米高的山敢称第一,让我一个从秦岭深山走出来的人觉得不想认同。后来明白苏州人认虎丘为第一山,自是因其人文渊薮,苏州人也明白虎丘之小仅是一丘而已,从名字上看还不堪称作“山”,所以才有“山向寺中藏”的说法,“平生只见山里寺,今日来看寺里山”。山与寺的关系到这一层又是一个新的境界了。
如果不计太湖洞庭东西二山,苏州的山少,又都布排在城西靠近太湖一带,户外运动的人几乎可以把这些山徒步联系起来,大半日的行程而已。而就这大半日行程的山,如果细数山名,就让人很费心思。是否精致的东西总是细小,苏州人恨不得把一座山分成几座,每一座都有自己的名字,每座都不止一处寺庙。有些有名姓的山简直就分不清。
比起老家秦岭,山多无名,或有名被淡忘,或者连绵很远的山只有一个名字,苏州的山真是受宠了。这倒让我想起过去农村的孩子,名字就用“狗娃”、“猫娃”,或者就是顺口的绰号也用一辈子。而书香门第的名字却都有头头是道的释义。
城西的天平山、寒山、支硎山、花山、天池山、何山合起来也就算是一座山,却细分成这许多的名称,而且差不多的山都有御道、石刻、名人墓这些名山的标记。而横山、七子山、上方山、楞伽山、旺山、尧峰山这一连片的山,连苏州人也分不清。有些山的确有重名,与历史地名有重,或者习惯叫法与地方志记的重复。而最有意思的一件事,最能见苏州人对山的宠爱。
苏州人认为千年以来使用的“姑苏”一名,源于城西有一山曰姑苏,姑苏山还有不少的别名:姑馀、姑胥、紫石山、胥台山、和合山。传说吴王阖闾曾在此山建姑苏台。产生了众多文化人的苏州,也考证出秦始皇上姑苏台,司马迁弱冠之年“登姑苏,望五湖”,李白、杜甫、白居易也有登台凭吊的诗句留世。对苏州人如此重要,为后世永远地留下了姑苏名的姑苏山,按说是地位显赫的。其实不然,你用百度地图搜,是没有姑苏山的,后世苏州文化人至今也没有姑苏山的确切定位,相对有说服力的就在七子山一带,不过如今有处姑苏台遗址却是在木渎古镇后面的灵岩山,离七子山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
说苏州人宠爱山,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干系甚大的姑苏山,让人不解。苏州历史上的文化人,留下了不少的地方志,对西山一带记录甚详。近代的李根源因反对曹锟贿选,辞职后隐居苏州,曾主编《吴县志》,曾踏遍城西诸山,著有《吴郡西山访古记》。当今,曾作过地方官员的杜国玲女士也深爱西郊山水,著有《西山点点幽》,该书由南怀瑾作序,书中认为姑苏山是在七子山的西南,并配图片显示是状如馒头的一座不大的山。不管如何论证,姑苏山所在至今仍不能确信。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这句话用在苏州恰好。苏州超过二百米的山也就寥寥几座,如虎丘一般几十米高的山众多,却座座都有各自的灵气。近日的一个雨天,与诗话江南的几个创作人一起上了一趟七子山顶的乾元寺,受到住持空显大师的接待。这是一处尚在建设的寺庙,据传可追溯到五代时期,吴越王钱镠第六子钱元璙父子曾主政苏州六十年,留下美名,父子同列沧浪亭中的五百名贤祠,成为苏州钱姓的始祖,钱元璙墓就在乾元寺山下不远。山下还有钱氏族人居住的村名“钱家坞”。乾元寺最初就是钱元璙儿子所建祀墓之所。
空显大师介绍说,乾元寺是苏州位处最高的寺庙,在两百多米的山顶,可以西看太湖,东望苏州城。当日有雨和大雾,远景不见,吃完素斋后凭窗品茶,墙外有六祖慧能的诗偈,远处大雾罩住山林,真有点禅意,再次体会到山寺与与平地聚落不同。
空显大师介绍寺中的书画和文玩藏品,藏品的真伪且不去辨别,大师的一段话倒是让我对今日的禅林寺庙有了新的认识。他指着藏品说:寺庙的一个重要功能是文化的传承,而不是以前的烧香求拜。他认为如今人的素质已提高,烧香拜佛,求己所愿已不是宗教和寺庙的功能,而信仰和精神的圆满、佛教本旨的传承更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