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时将悲伤终结

今天是2019年10月28日。农历的十月初一。周一。又是一周的开始。

01

这几天39位偷渡客死在英国货运集装箱的新闻不断发酵,从一开始被认定为中国人,到现在更倾向于是越南人,各种消息,各种猜测,也浮沉出过去的一些惨案。

我昨天的文章里,提到了我的一些看法,不知道怎么就被和谐了。

倒是因此想起来我所知道的三个偷渡的故事。

应该是2011年的时候,我第一次去美国,从北京飞纽约。

我的邻座,是一个年级应该有70多岁的老人,华人,穿着很普通,很像农民,但他手里拿着的是绿卡。所以我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人。

13个小时的航程,难免聊天,我就问这位老爷子,问他是美国人么?

他说不是。我说但你有绿卡啊。他说是。他拿的确实是绿卡,但他其实是福建长乐的实实在在的农民。

他告诉我,他是去美国参加他母亲的葬礼的。老太太90多岁,在美国去世了。

因为年纪大了,按照中国人的习惯,算是喜丧,所以谈不上多悲伤。

一路上,我就听他说他们家族移民的故事。

福建长乐这个地方,现在叫华侨之乡,家家户户都有亲人在国外,遍布全世界。他们家的故事,在当地很普通。

先是一个人出去了,可能先去的是菲律宾或者其他的什么东南亚国家,或者澳大利亚什么的,然后老鼠搬家,一个一个全部搬过去,有的是偷渡,有的是投亲,有的是在已经取得合法身份的亲戚的帮助下,拿着旅游签证过去,到了就黑下来,然后慢慢等机会,获得合法身份,再老鼠搬家,把自己的亲戚搬过去。

他母亲是年纪很大投亲过去的,他是在亲人的帮助下获得身份的,在美国没有事情做,就回来生活。

现在母亲去世了,就过去奔丧了。

因为有和他这一次同行的经历,后来在网上看到关于长乐的新闻,常常就会多关注一些。

很多的故事,很多的血泪。

我常常拿这种故事教育别人,你看看人家长乐的农民,都有胆子去闯世界,我们呢?

我们吃不了那种苦。但我们又羡慕人家的甜。

就是那次去美国,在纽约,给我们开车去各个景点的,特别是拉我们从纽约去波士顿的大巴司机,是一个来自深圳的华侨,叫阿发。

阿发和我同年。一般大。他自己说是深圳皇岗还是哪里的农民,来美国几十年了。

怎么来的呢?先是他的老婆的亲戚在美国开工厂,服装厂,他老婆先过来,在服装厂做车衣工。然后他也来了。怎么来的,他没说清楚,所以我怀疑他是偷渡来的。两口子慢慢做,有了房子,有了孩子。在长岛买了房子。大女儿读了哈佛的博士。家里有两部车,一部是凯迪拉克SUV。就是他告诉我,在美国,顶级的凯迪拉克,不会超过8、9万美金。

我当时立即换算,才不过70几万人民币。这样的车,在国内,应该是一两百万人民币。

我问他,如果不出来呢?

不出来也可能有钱,因为拆迁。但肯定不会像现在的样子,最起码女儿在哈佛读博士,这个在国内,即便是因为拆迁暴富,也比较难。他说。

第三个故事,是我的拐弯的亲戚的故事。

他是台山人。广东台山和福建长乐一样,也是号称华侨之乡,有一半的人口在世界各地。他们那里的习俗,一家里如果有两兄弟,一般是会有一个在国外。

他本来是在国内,在律所里当见习律师。他哥哥是警察。他舅舅早些年出国,先是在南美,乌拉圭还是哪里,开中餐馆,后来去了英国曼彻斯特,在那里安定下来,给他们兄弟商量,谁去,他可以资助路费。

老大是警察,成家了,不能去。他没有成家,他去。

舅舅给寄来10万块路费。他办好了旅游签证,到了英国,把护照一扔,就黑在了那里。

这是2000年的故事。在餐馆里打黑工,攒钱。直到2015年,他才获得英国身份。

在这个过程中,他娶妻,有了两个女儿,有了房子,自己的铺子。

在这个漫长的15年里,他只能通过视频、电话和家里联系。2015年,他带着全家回来探亲。两年后,他的老父亲去世,他才又回来一趟。

在那里开餐馆,送外卖。外卖都便宜,八个欧,十个欧,不开支票,现金交易,特别容易偷税漏税,然后再把钱洗白,买房子买车。

钱洗白的办法很多,中国人的生存智慧,令人叹为观止。

15年漫长的黑工,然后是一家人的衣锦还乡。像极了法布尔笔下的蝉:17年地底下黑暗的苦工,一个月阳光下的享乐。他不是,他是全家人在异国他乡的幸福生活。

中国人遍布世界,很多是他们这种平凡的小老百姓。吃苦耐劳,所祈求的,无非是幸福的生活。

当然,有很多很惨的故事,有很是死在旅途,死在异国他乡的悲惨的故事,只是我们没有遇到,或者不知道而已。

02

前天的文里说到了电影《少年的你》和《双子杀手》,我说这正好形成了对应关系:少年的你,老年的你。

其实都是焦虑:少年成长的焦虑和老人衰老的焦虑。

少年的你,想表达的是成长的痛苦,成长痛,是那些隐秘的少年往事。是青春期的一种必然。如果仅仅落到校园霸凌上,电影的深度就小了。但在中国,那种残酷的青春物语故事,有很多方面是禁忌,拍的出来,未必能过审,所以,就往校园霸凌上使劲,这未必不是一种营销手段和曲线救国的技巧。

我曾经读过不少日本这样的小说,像五木宽之的《青春之门》,像西村寿行的小说,都写了青春的暴烈,叛逆。里面充斥着性、暴力、霸凌等。这是青春成长必然的元素。这样的作品,在中国肯定是不可能放行的。

香港上个世纪80年代的年代的电影,有一些也是表现这种残酷青春物语的。

霸凌是一种动物性的行为,你到养鸡场去看看,那些弱小的个体,是常常被霸凌的。小鸡仔是如此,被青春荷尔蒙刺激的少年,很多也是这样,这是青春的必然性。

敢于正视这些,并且用文学艺术表现这些,才是正常的。但在中国,这肯定不能。

所以,《少年的你》为了能过审,就表现的特别扭曲。为了能在票房上有保障,又自然地往霸凌上使劲。这是我对这部电影的认识。

我当年大学毕业,去学校当老师,第一年就教高二两个班的语文,还担任一个班的班主任。遇到的一件事,让我对青春的残酷性认识特别深刻:

当时班里有个学生,男生,姓雷。长得高高大大,但又明显得显示出成长太快,虚有架子,很空虚的那种体型。有点张牙舞爪,但又外强中干那种意味。这里不是贬义,只是说高二学生,十六七岁那种发育状态。

他姓雷,但他的爸爸妈妈都不姓雷,这是学生登记表上的情况,我就问他为什么他说这是他姥姥的姓。至于他为什么姓姥姥的姓,他也

不知道为什么。

他学习很好,和班里的男生关系也好。就是字写得像他的人,长胳膊长腿,像螃蟹,张牙舞爪。

暑假过来,开学,他没来。后来他爸爸来了,说孩子没有了。自杀死了。为什么,精神性疾病。

他爸爸告诉我,他在离我们学校不远处的小学当教工。孩子的妈妈是学校的老师。孩子的姥姥当年家庭成分不好,所以后来有精神疾病。她的女儿,也就是孩子的妈妈,也是因为成分问题,才和他结的婚。因为他是工人身份,成分好。孩子的妈妈也有精神疾病。

孩子姓雷,也是姥姥的意思。但孩子在这样的家庭里,也有了精神疾病。去看过很多医生。医生说这是青春期。如果不受刺激,过了青春期,可能就没事了。

在我看来,在学校,起码是没事的。没想到没过这个暑假,孩子没了。

后来,我听他的同学们告诉我,其实雷喜欢隔壁班的一个女生,那个班,我是语文老师,那是个很可爱很美丽的女生。当然,女生不知道他喜欢他。是那种暗恋。他暗恋到什么程度呢?他因为个子高,所以座位在后面,每天下了课,他从后门出来,就能从隔壁班的后门看到那个女生的背影。再就是,那个女生住校,他走读,他向别的同学打听,那个女生一顿饭吃几个馒头。

当然,这些,都是我和学生们成为朋友后他们才告诉我的。

我常常觉得惋惜,如果这个孩子能安稳地走过青春的泥沼,该是多好。

可惜,他没有走出来。

那是年轻的人,更是年轻的兽,充满着危险,像装满了荷尔蒙的炸药包。

所以我说,那些青春的雷区,那些泥沼,那些叛逆,其实是非常残酷,非常可怕的。人的动物性的一面,性的觉醒,荷尔蒙的刺激,和还没有成人,但又要成人的空窗期,是非常非常隐秘可怕的。

我们大多人走过来了,有很多的人走不出来,他们就成为了霸凌者和被霸凌者。

这样再看这部电影,你就会发现电影之所以扭曲、别扭的原因了。

就像看电影的主编阿郎写的影评那样:

说李安拍电影《双子杀手》,他之所以炫技,是因为他对衰老的焦虑。很多人可能不接受。

李安在前几天过65岁生日,说到自己已经65岁了时,说了一句话:fuck。

你可以想见他内心是多么害怕焦虑自己的衰老。

他内心未必不知道这个故事的老套,所以他用炫技来抵抗。

电影里的威尔史密斯,50几岁退休,不敢照镜子,和另一个自己作战,这都是对衰老的一种对抗。

李安是一个闷骚的男人,他的闷骚,必须有一个出口。他自己说过,闷骚闷骚,不闷哪来的骚。

他的不服老,就是在艺术上尽情折腾。这和有些男人不服老找年轻姑娘是一样,都是一种投射。

年轻的兽,和年老的兽,都是生命力的一次勃发。

03

前天看人骂人,说你全家都是元素周期表上的第51号元素。

我化学学的特别差,只好去百度,敢情周期表的第51号元素是锑,符号是SB。

我化学学的不好,缘于初三那阵开始才开始学化学,化学老师是中年男性,势利眼,对官家子弟,女生,尤其是漂亮女生,各种青眼有加,对我这样的贫寒家庭愣头青,常常不屑一顾,向他请教问题,常常是要么冷嘲热讽,要么三言两语打发走人,所以当时的我对化学课充满抵触情绪,成绩自然不好。

升入高中学了一年化学,虽然老师很好,但底子太差,所以常常考试不及格。

好在很快文理分科,我学了文科,也就彻底和化学课拜拜。

好像是胡适说过,这个世界上,最难看的脸,莫过于生气的脸,势利的脸。确实是。而生气和势利的原因,无非是短视和内心的不善良。

对那些敏感的心灵来说,在他(她)最脆弱的时候,一点温暖和的吹拂,或者一点冷漠的蔑视,他(她)都能感受得到,并且会影响他们对世界的判断和认知。

所以,善良的心地就是世界上最贵的黄金。

而成长,就是寻找和发现这种最贵的黄金的过程。

04

世间的每一个清晨,都是一种重生和重逢。

就像纳博科夫《洛丽塔》里写的那样:

你是否爱过一个人,她看起来就像圣诞节清晨的阳光,初雪以后松树枝上的小松鼠,还有那些最美的玫瑰花。她是个可爱的小东西,我深知她笑容的甜美中包含罪恶,漂亮的小嘴里可以吐出蛇信子,每一次拥抱都是在杀死我。但我爱她,我就是爱她,如果她要我的命,我就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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