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坠露,雪中二乔

去年立冬,在大觉寺看银杏的时候(初冬,大觉寺),就想着来年春天一定要来这里等玉兰花开。

玉兰有另一个名字——望春花,也就意味着,每年二三月,就陆陆续续有玉兰开放了。但是西山大觉寺因为地理位置天气冷的关系,比市区放得晚。

清明前一天,一早六点多狂奔到五环外,计划觅完食,就去大觉寺赏玉兰。七拐八绕地,寻找本地人的早点铺,结果觅到了个内蒙老乡开的小吃馆,点了冒肚,鲜嫩的状态突破了我对肚丝的认知。老板说如果用内蒙的羊,会更嫩。

【大觉寺的玉兰】

热乎乎的早点足以抵御今年忽然变成冬天的春天。这时的大觉寺清凉安静,古寺里的猫咪放松地在天王殿前放空。唯独四宜堂的古玉兰树下人极多,长枪短炮的。

四宜堂在大觉寺的南路,当雍正还是雍亲王的时候,修缮大觉寺增建了四宜堂。里面有两株玉兰,一株白玉兰,一株粉白相间。

白玉兰是雍正年间移植的老玉兰,至今三百多年,勘为京城“白玉兰之王”。粉白相间的是二乔玉兰,和白玉兰相比,就算是孩子了。

雍正认为的“四宜”是:“四宜春夏秋冬景,了识色空生灭源。”春生、夏荣、秋枯、冬灭,一年四季,年年往复,望着玉兰,也许可以对色空生死识得一二吧。

二乔玉兰虽然年头短,但比起老玉兰,要高出许多。这是因为老玉兰还保留着定期修剪的传统,不能太高,目的当然是出于当年安全防护的需要。

不同于那树老的白玉兰,二乔的花瓣清瘦颀长,花心的粉色渐染到白色的花朵上,像少女眉心点的胭脂,随着体温,晕染开来。昨夜下过的雨滴还留着,有一种为谁垂泪到天明的婉转,让人怜惜。

大概因为是老树,沉得住气,白玉兰比二乔玉兰花信晚。一树上,带毛猴的花苞、褪去绒毛的花蕾、初绽到半开,乃至盛开到颓唐的花朵,只要你想看,都可以找得到。

而我觉得,正是玉兰开花之前略显丑陋的毛壳愈发衬得玉兰高洁、雅致。璞玉只是一块顽石,就如包着毛壳的玉兰,只有经过切、削、琢、磨的痛苦过程,才能终成美玉。

雍正,这个精通佛法的皇帝,在小小的四宜堂中,开启了对于一树一世界,色空生灭源的体悟。

因为修剪得不能过高,于是,老玉兰就往南边侧长,侧枝底下有好几根支架托住。和一般见到高高壮壮往天空笔直伸展的玉兰比起来,自有一段绰约味道。

这里的白玉兰不负其名,有凝脂的白玉质感。像自然造就的艺术品,花瓣舒展,宽厚,花香悠长,有王者之风。

对这一树繁盛雪白,清末的著名诗画家、 “西山逸士”溥儒有首题壁诗还保留在玉兰旁:

满天微雨湿朝云,木兰花发破愁新,玉笛吹残,帘外开如雪,寄与瑶台月下人,天涯幽草无穷碧,行吟莫向江滨,况是芳菲节,艳阳辰,最伤神,一片芜城赋里春。

从上午到中午,看阳光几次照在玉兰上,又瞬间躲回云层里。闻着炒青的绿茶香,离开了大觉寺。

【潭柘寺的玉兰】

“先后潭柘寺,后有北京城。”始建于西晋年间的潭柘寺自然是比北京城历史悠久,就连寺中的古树、花木都拥有神奇的传说。这里有紫玉兰、白玉兰,还有两棵植于明代的二乔玉兰,花开时节,名动京城。

已经是清明了,下午的潭柘寺,忽然下起了微雪,后来是大雪,再后来,是冰雹。一整个冬天都没有遇到雪的我,倒像个南方孩子对于雪的兴奋。

紫玉兰又叫辛夷,和白玉兰相比,有种华丽明艳的气质。而介于紫、白之间的就是这两株明朝的二乔玉兰。

三国时期的大小二乔,是绝世美女。寺里在树下立了两个人形牌,每个人都可以cosplay大乔或小乔,我却宁愿从玉兰身上感受斯人那种遗世独立的绝美。此时的雪,就像适时响起的背景音乐,诠释着微雨燕双飞。

莺飞草长的春日,尽管有雨雪,但不妨碍生机勃发,花朵怒放。对于花道中人,这是一个喜悦的时刻。如何把花木与生俱来独特的美、萌发出的生命感插制出来,是一件需要不断实践,才能出味的事情。

池坊插花,讲求与天地对话,与自然融合,与季节和合。花木逐渐甦醒的春天,去户外观察林木的姿态、表情,用手插出令人感动的作品,是和自己与观者对话一个极好的门径。

于是,朝饮大觉寺之木兰坠露,夕访潭柘寺之雪中二乔,对我,都是春日美事。

相关链接:初冬,大觉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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