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议潮与他的归义军——日落鸣沙,曹氏归义军的败亡
张议潮与他的归义军(11)——日落鸣沙,曹氏归义军的败亡!
后梁乾化四年(914年),张议潮的后裔张承奉去世,历经67年的沙州张氏政权终结。
曹议金随即接管了沙州(敦煌)的统治权,他废除张承奉创建的“西汉敦煌国”,重新恢复了归义军的称号,自立为归义军节度使,史称“曹氏归义军”。
随后几年,曹议金凭借与甘州回鹘、于阗国间连续通婚,稳定住了张承奉时期紧张的局面。
沙州政权严重依赖东西方的贸易
一、沙州政权的经济基础
在政治上,甘州回鹘和西州回鹘(高昌回鹘)对沙洲的包围态势,迫使曹氏归义军不得不与回鹘保持一致。
在经济上,沙州却凭借其地理位置优势,成为了中原与西域贸易的中转站,并以此大获其利。
在汉地史籍中,西域与中原的贸易中最主要的玉和马匹,其次为绵、毛等织品。
河西地区本为良马产地,所以敦煌文献中记载的马匹交易极少,而玉石、毡、褐、硒砂的交易量却非常多。
在这些交易品中,西域玉石主产自于阗国(新疆和田地区),毛毡等织物也非沙州特产。
而向西贸易的大宗货品——绢、布帛,同样不产于沙州本地。
因此,沙州更像是一个东西方贸易的中转站,而非货物产地。
要知道,沙州曹氏本身就很有可能为昭武九姓中的粟特人后裔(其自称为毫州曹氏汉人)。沙州的粟特人,在曹氏执政时期也确实采取了毫无保留的支持态度。
因此,商业贸易的利润,成了支撑曹氏沙州政权的坚实基础。
敦煌和丝绸之路
公元935年(后唐清泰二年),曹议金去世后,其子曹元德即位。
公元939年,曹元德卒,弟曹元深即位。
公元942年(后晋天福七年),借后晋册封于阗王李圣天的使者回京,曹元深与甘州和好,并遣使与中原王朝沟通。
公元944年(南唐保大二年),曹元深卒,弟曹元忠即位。
从年号上就可以看出,不过短短数年间,中原已经连续更换了三个朝代了,朝代延续短促而更迭频繁,这也正是五代十国时期的特点。
在曹元忠统治期间,借助河西贸易的昌盛,归义军的文化及其繁荣,政局平和安稳。
970年(宋太祖,开宝三年),喀喇汗王朝(伊斯兰教)向于阗(佛教)发起了圣战,于阗不支,向归义军求援。
在归义军的援助下,于阗国在战场上取得胜利,但并未扭转与喀喇汗王朝(黑汗王朝)的劣势。
974年,曹元忠卒,其侄曹延恭即位。公元976年,曹延恭卒,弟曹延禄即位。
曹延禄即位后,娶于阗公主为妻,双方再次通过姻亲,加强了同盟关系。
二、黑汗王朝的东侵
公元1002年(宋真宗,咸平五年),曹延禄被杀,族子曹宗寿即位。这一年是敦煌藏经洞文献中,最晚的纪年年代,之后归义军的历史,因只有只言片语的记载,而显得模糊不清。
大概在公元1000年左右,喀喇汗王朝发动的圣战,以于阗国彻底灭亡而告终。
末代于阗王尉迟僧伽罗摩不知所终,新疆和田地区被纳入了,伊斯兰教势力的版图。
一度号称“西方佛国”的于阗,其国内佛教的寺院和影响遭到了彻底根除。居于东方的佛教势力,在130年后耶律大石西征后,才重新回归。
伊斯兰势力的强势东侵,让同样秉持佛教思想的沙州政权行破了胆。
沙州的僧人们为保存经卷文献,匆忙中将其封存在藏经洞中,而后四散逃命,这一封便是900年。
直到1900年6月22日(清光绪二十六年五月二十六日),才被道士王圆箓在清理莫高窟第16窟时无意中发现。
敦煌藏经洞老照片
于阗国灭亡后,喀喇汗王朝与北宋成了稳定的贸易伙伴,但两国间的货物运输,却不再经过河西走廊运输,而是走吐谷浑故地的丝绸之路青海道。
失去了贸易中转站的地位,使沙州归义军的实力渐渐衰落。
不久,喀喇汗王朝与自己的同族兄弟——高昌回鹘也爆发了战争,喀喇汗军队数次进攻高昌。
高昌回鹘也不含糊,作为大辽国的盟友,来自蒙古高原的3万帐(一说30万帐)“异教游牧部落”(主要是契丹人和尚未伊斯兰化的突厥人),大肆进攻喀喇汗王朝的边境。
喀喇汗王朝的可汗阿赫马德.托干汗与这些游牧部落展开了长时间的交锋,阿力麻里、叶密立等草原地带成了双方反复争夺的战场。
在这场决定西域归属的战争中,曹氏归义甚至连跑龙套的资格都没有。
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以贸易立国的曹氏政权,却遭受了沉重的打击。
西域的地形被大片沙漠占据,能够通行的道路都仰赖沙漠中的点点绿洲。
但这些绿洲连成的交通线,既是商道也是军事通道。
和平时期,商队上缴的税收便是安全的保证书,但现在大漠上战火频仍,两边的军队都把商队当成了肥羊,哪有人再管安全的问题?
三、党项人敲响的丧钟
公元1014年,曹宗寿卒,子曹贤顺即位。
此时,盘踞于夏州(陕西靖边县)的党项人强势崛起,相继攻占会州(甘肃靖远)、灵州(灵武)。
公元1032年(宋仁宗,明道元年),野心勃勃的李元昊攻取了甘(张掖)、肃(酒泉)、凉(武威)三州。
甘、肃、凉三州的失陷,对于归义军来说,几乎就意味丧钟响起。
西夏截断河西走廊后,中原的史籍上再也不见沙州曹氏之名。
此时,失去立国之本的沙州政权,除灭亡以外,再不可能有其他出路。
四年后,公元1036年(宋仁宗,景佑三年),李元昊率军攻占沙州,曹氏归义军政权灭亡。
曹氏归义军可以说因贸易而起,因战乱而败。在其122年的历史上,表现出非常明显的贸易城邦特点。
但随着河西政治力量的改变,像沙州曹氏这样的城邦国家,显然无力主宰其命运。
当河西走廊归党项人所有后,西域诸国为躲避西夏,恢复了往日吐谷浑经营的通商道路。
根据于阗、拂啉(拜占庭)的使节报告,这条道路自于阗南道向东通过黄头回鹘、达坦之地,经临谷城、青唐(西宁)到达秦州(甘肃天水)。
吐谷浑故道(丝绸之路青海道)的恢复,使喀喇汗王朝对宋朝的入贡骤然频繁起来。
以至于,宋朝自元丰四年起,需要开始采取措施限制使臣的人数,可见当时贸易的活跃程度。
甘州回鹘灭亡后,其部众一部分南投唃厮啰,一部分则西奔瓜、沙地区,借助之前甘州回鹘对沙州的渗透,成为沙州回鹘势力的基础之一。
李元昊攻陷沙州后,归义军灭亡,沙州的回鹘势力并没有甘心蛰伏,而是分散于沙州的山谷之间。
为了复国,他们仍然积极地派出贡使同宋朝取得联系。争取宋朝的支持,共同对付西夏,其中曾有“沙州镇国王子”(不知其身世为何)致书与知秦州兵事的北宋名将曹玮,言道“我本唐甥,天子实吾舅也,自党项破甘凉,遂与汉隔,今愿率首领,为朝廷击贼”,可见沙州军民仍旧不断同西夏人开展斗争,直到收复沙州。
宋史记载“景佑四年(1037年,也就是李元昊攻陷沙州的次年)六月,沙州大使杨骨盖、副使翟延顺入贡。”
而后,康定元年(公元1040年)、康定二年、庆历二年(公元1042年)、皇佑二年(公元1050年)皆有沙州使臣入贡,使臣皆为回鹘人,宋史所载皆称“沙州回鹃”,而使臣称其首领为沙州北亭可汗王。
这些史料说明,在这一时期,沙州存在一个回鹘政权。
可以作为旁证的是,在敦煌莫高窟、榆林窟、西千佛洞等洞窟中,能反映西夏人在敦煌活动的最早的洞窟,为莫高窟第444窟,时间为1071年(宋神宗熙宁四年),该洞窟所用的西夏纪年为“天赐礼盛国庆二年”。
既然景佑四年,李元昊便已经尽收甘、肃、瓜、沙诸州,为何其后数十年间,又出现一个沙州回鹘政权呢?
公元1038年(宋仁宗,宝元元年),李元昊称帝。建国大夏,改元天授礼法延祚(不要以为年号都是两个字的)。宋廷上下极为愤怒,双方关系正式破裂。
元昊称帝后,希望通过战争来扩大西夏的版图,用掠夺土地、钱财和人口来缓和国内的矛盾。他和周边诸部盟誓后,对宋朝发动进攻。
此后数年,李元昊相继发动了三川口之战、好水川之战、麟府丰之战、定川寨之战等四大战役,歼灭宋军西北精锐数万人。
西夏虽然在战场上爆锤了北宋,但也严重牵制了河西的兵力部署。
同时,西夏截断河西走廊的行为,也切断了辽国与河西吐蕃及沙州回鹘的联系,这让当时国力强大的辽国深感不安。
辽国曾想用联姻的方式笼络西夏,将一位辽国公主嫁与李元昊。
可惜,辽国公主和李元昊不睦。不久后,辽国公主郁郁寡欢而死。
对此,辽国上下颇为不爽,曾派使者责问夏国。
而急于扩张的西夏,又诱致契丹边境的党项羌部叛辽投夏,直接导致辽与西夏的关系破裂。
公元1044年(宋仁宗,庆历四年),辽兴宗亲率十万大军攻夏,深入夏境四百里。
两军在河曲展开激战,李元昊不愧为不世出的军事天才,续爆锤宋军后,也爆锤了辽军。
但同时招惹宋辽两个庞然大物,就是再胖也会吃不消。
史籍记载,当时西夏国内“然死亡创痍者相半,人困于点集财力不给,国中为'十不如’谣以怨之”。
而且,宋、辽俩大哥还分别与河西地区的吐蕃、回鹘等小弟密切联系,撺掇他们从背后夹击“刺儿头”西夏。
其中,辽国曾“数遣使由回鹃路至河涅间,与嘉勒斯费约举兵取河西”。
宋朝也先后派左侍禁鲁经、屯田员外郎刘涣与唃厮啰(青唐吐蕃政权)进行接触。
宋史记载,公元1039年(宝元二年)四月,唃厮啰曾经向凉州发兵四万五千,欲与夏人交锋。
在这种大环境下,位于河西西部的沙州回鹘,有能力趁西夏无暇西顾之机,夺取沙州的控制权也就不难理解了。
参考书目:
《沙州政权与回鹘扩张》_杨圣敏;
《敦煌曹氏族属与曹氏归义军政权》_冯培红;
《张氏曹氏归义军政权的胡汉联姻》_郑炳林;
《敦煌归义军曹氏统治者为粟特后裔说》_荣新江;
《 归义军晚期的回鹘化与沙州回鹘政权》_陆庆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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