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百家)常芳欣/行走在丽江古城
适行走在丽江古城
常芳欣(河南三门峡)
经过几个小时的奔波,下午三点多钟,我们一行四人终于来到了丽江(又名大研古镇)。虽时值仲夏,但海拔2400多米高的丽江还有点清冷,尤其是雨后的风,干净而爽利。裹紧外衣,步履匆匆,谈笑间,一堵两米多高雕刻精美图案的青色石墙兀立在我们面前。阳光下,墙面闪着斑驳的光,于肃穆的庄严中,历史的味道扑面而来。墙的前面,一轮古老的风车吱吱哑哑地旋转,历史的声音就这样如浪涛般在耳边涌起。
古 街
按捺着莫名的兴奋,穿过墙上的拱门,我们进入了具有800多年历史的古城街道。街道依山势而建,初入,街面很窄,最宽处也不过只能容三、四人并身而过。脚下是形状不一、颜色各异的五花石路面,石上图案清新淡雅,虽年代久远,但仍明晰可辨。道边,时隐时现一线溪流,柠檬油一样的浮萍幽幽地飘浮。抬头望去,巷道与溪流逶迤蛇行,深不可测。道路两旁全是仿宋结构的瓦屋楼房,挨挨挤挤,绵延起伏。虽然木楼构造简单,但雕绘华丽细腻,外拙内秀,玲珑轻巧。一家家廊檐下,一串串红灯笼随风而舞,舞着舞着,盎然的古意便携带着厚重的历史质感浓烈地向游人袭来。
街道安静、祥和,少了惯常大街的喧闹和芜杂。游人不绝地穿梭于沿街的商铺。店铺售卖内容斑斓五彩,令人称奇的是,有很多店铺前写着“发呆”的字样。当我们正在一商铺里欣赏摩梭女手拿梭子灵巧地编织五彩披肩时,“咚咚……”的鼓声隐隐约约地传来。循声而觅,我们来到了一个卖手鼓的铺面。一个乌发披肩,神情冷峻的文艺男正在专注地敲鼓。鼓声宏亮而不锐利,厚重而不沉闷。他的手看似柔软,却也不乏力道,起承转合收放自如,张弛有度。在他的深情演绎下,一首首优美的曲子飞出屋门,起起伏伏,兜兜转转地逍遥在大街小巷,与另一家的贝斯声抑扬顿挫地交织在一起,拧成一股绳,宛如一股清凉的风,钻进人们的耳膜。乘着这缕风,我似乎赤足信步来到了一碧万顷的草原,凝目肃立,静赏落霞飘零,片片炫舞,心情难得的静谧!
沉醉在这样的鼓声中,人们步履安详,神态闲适。街深莫测,走过一段陡峻迂回的街道,正当我们疑惑不知该所往何处之时,有笑语传来。北望左转,看见了一湾石桥。桥上铺着红地毯,一对年轻人正在拍摄婚纱照。女孩雪肌玉肤,明眸善睐,那掩饰不住藏于眉间的甜蜜与快乐,于我是一种莫名的感动和感慨。她也许像极了当年的太祖母,太祖母也曾在这样的锦瑟年华里牵着胖金哥的手走过这座石桥去追寻自己的幸福。而今,石桥依旧,故人不见。历史的天空转换的就是这样自然而妥贴,时光的脚步就是这样任性而不容追逐。沧海桑田,而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像这位姑娘一样,在属于自己的年华里尽情地绽放最美的姿态。
清脆而饱满的吉他声响起,对面的大排档门前,一位驻场歌手开始自弹自唱。稍作停留,我们继续前行。走了50米左右南转,另一条宽阔的小河赫然出现在眼前。溪水清可见底,空气中氤氲着青春勃发的气味。河内岸的青苔葱茏蓬勃,碧绿鲜亮。一汪汪水草拖动着翠绿的裙裾,扭动着蛇一样的腰身款款摇摆。岸边,一棵老枣树擎立,虽然有部分根须裸露在外,但丝毫不足以阻挡它的葳蕤。粗粝的枝干,古老的枝桠,利剑一样的阳光透过叶缝在水面上闪着迷离的光。一阵微风拂过,有叶子簌簌落下,在水面轻盈地打个漩儿,小艇一样疾速滑走。
在丽江,这样的小河随处可见。丽江因水而秀美,因水而灵气,水是这座古城的魂。玉泉河水在古城中一分为三,然后分成无数支流,循巷迂转,流遍全城。水滋润着丽江,丰富着丽江。小巷深弄,水曲波诡,人家枕河,镂窗纹瓦,每一处有水的地方都是一帧景致。这些风物景致,不慕繁华,不羡媚艳,只安于一隅,宁静的生活,优雅地老去。在岁月的风口,在时间的刀峰,它们历经数千年风起云涌的打磨而锤炼出的淡定和从容给丽江平添了几多古色和神韵。
太阳逐渐西沉,我们加快脚步,终于来到了酒吧街。 “一米阳光”、“千里走单骑”、“樱花屋”…… 著名酒吧一个接一个的出现,灯光迷离,织锦灯笼与烛光相辉映,各种风格的音乐声次第响起,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酒吧简单随意,质朴稚拙。为了方便河两岸对歌谈情,有的更是把门窗分拆了,恨不得上房掀瓦,弄个全开放式的裸吧出来。喝着啤酒,你可以狂欢,可以与对岸的少数民族服务生放声对歌,也可以静静聆听流浪歌手的低吟浅唱……我们兴意盎然地徜徉在酒吧街。眼光不经意的一瞥,一家酒吧靠窗户的角落里,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子引起了我的注意。她秀发如瀑,亲切而暧昧的灯光照得她高挺的鼻梁像覆了一层白霜,亮晶晶的,耀眼。面前杯子里的酒殷红殷红,闪着蛊惑人心的光。她专注地盯着歌手,眼神忧悒、游离,闪烁着神秘而荒凉的情绪,脸上浮着冰一样的微笑。她坐在音乐里怀念一段时光,坐在一段时光里怀念另一段时光的掌纹。我凝视着她,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只是在千万年无涯的时间里恰好在此时来到这里的一个旅人,一个无名的灵魂。时间的长廊里,无数像她、像我这样的无名灵魂怀着洗尽纤尘的心绪来到丽江,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在丽江的扉页上留下了各具特色的足迹。无数的足迹,以及由这些足迹所衍生的故事,共同描摹了丽江更为浓重的色彩。因了这些色彩,丽江才愈发的厚实神秘,意趣无穷。而这些色彩,也正是我的笔端想要流淌的色彩。
四方街
下午六时许,我们来到了丽江的中心——四方街。四方街在明清时代已是滇西北商贸枢纽,是茶马古道上最重要的集散中心,历来以清水洗街,日中为市,薄暮涤场的独特街景而闻名遐迩。
四方街四周的街道依山随势,呈辐射状散开。街巷相连,四通八达。四周商铺毗连,贾客云集。宽敞的街面上,各色人等比肩而立。店铺里风味美食,玛瑙玉石,物什小件,琳琅满目。游客鱼贯而入,蜂拥而出。我坐在桥畔的长条石上,目光越过人群,在黛青的屋顶、斑驳的木梁上睃巡,试图透过嘈杂的表面深入到它的内核。我希翼寻找到一处破损的缝隙,从它裂变的纹理中觅得岁月的风尘掩藏下来的气息。一时间,关于茶马古道的画面、文字、音乐乱纷纷涌入脑际,思绪犹如被堤水冲垮了窝的蚂蚁一样四散而出。恍惚中,抬头往东边望去,一对马帮打马疾驰而来,铁骑阵阵,马声嘶鸣,尘土飞扬。顿时,鞭影下的黄昏碾碎了渐渐沉寂的四方街。马帮在四方街的正中停了下来,马蹄踩在青石上的哒哒声,马打响鼻的突突声,人骗腿下马声,店主人的殷勤招呼声,洗脸声……黄昏的四方街一下子又热闹起来,生动起来。夕阳映照在这些走南闯北的汉子身上,给他们黧黑的脸庞涂上了一层明晃晃的黄油。
马蹄匆匆,来不及舔砥丽江妖娆的落红。第二天,晨光熹微中,马帮又整装远行了。“苍山古道难度,行旅甘苦遍数”。古道两侧地势险恶,地貌森然。一路上,他们涉流泉,跃飞瀑,临绝壁,跨横涧,闻狮吼,听虎啸……不仅如此,还要随时应对莽林野海中多少双冷酷贪婪的绿得发光的强盗的眼!马蹄如雪,披风似血,马帮在生与死的边缘穿行,在勇气与信念的支撑下果敢前行。
行人不经意的触碰惊醒了我,我轻轻地摩挲着四方街的牌坊,心里蓄满了深深的感动。穿越过岁月的风尘,包括四方街在内的茶马古道如今已风化成一段人类“探险之旅”的标本。
几千年来,在那个交通极不便利的时代,沧桑的茶马古道承担着多么重要的作用!多少个月黑风高夜,多少匹驿马从四方街慨然远去。它们一路前行,一路走进历史的纵深。而今,成群结队的马帮身影销声匿迹,清脆悠扬的驼铃声也弥散在历史的云烟深处,但“一枝欲折寻珍惜,一叶绿荫藏光阴”,那从久远的古道驿站——四方街飘来的茶草余香似乎还那么朝气蓬勃地氤氲在我们鼻腔的周围,那留印在茶马古道上的先人足迹和马蹄烙印,以及对远古千丝万缕的记忆,却幻化成华夏子孙一种崇高的民族创业精神。这种生生不息的拼搏奋斗精神将在中华民族的发展历史上雕铸成一座座永恒的丰碑,千秋万代闪烁着中华民族的荣耀与光辉!
木 府
夕阳已沉,我们匆匆赶往木府,因为丽江有句俗语:不到木府,等于没到丽江。
跨过汩汩流淌的溪水小桥,突见一座恢宏建筑赫然立于土木瓦顶的民居之间。青黛色的屋顶,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彩绘以蓝、绿色为主,精美逼真,不失端庄素雅之韵。宽展的廊庑,朱红的大门,金碧辉煌,颇有王者风范。举目望去,门梁上的两个烫金大字“木府”,在晚霞橘红色的柔辉映衬下,熠熠生辉,使人恍若置身于皇宫门前。
木府是丽江木氏土司衙门的俗称,位于古城狮子山下。它荫庇于狮子山的怀抱,处于古城的头部,河水绕东南西三面环流。古城街道和民居傍河而筑,依渠而建,形成官邸、民居一脉相承,民居层层环围木府的扇形格局,给人以一脉勃生的官民祥和之气。
关于“木”姓的来源,史料记载得已经足够丰富了。相传丽江第一代土司木得亲往南京,进献丽江产的“玉马”。七十多岁高龄的木得在路上跋涉三个月,终于见到了大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十分高兴,接见之后,颁旨让他“世袭土官知府,永令防固石门、镇御蕃鞑”,下辖四州一县,并赐他姓木——从“朱”字中分出一个“木”,表明是朱家骨干;“木”字上加“人”字就是朱,表明是朱家人。而纳西平民姓和,正是“木”字戴个帽子,背个罗筐,即奴仆、劳者。于是“官姓木,民姓和”便成了纳西的习俗。
与中原建筑的坐北朝南不同,木府建筑是坐西朝东的格局,而这大概也与“木”姓有关。东方属木,太阳和木为纳西东巴教中的崇拜物,于是对风水极为看重的纳西先民自然将木府建筑采用了朝东的方位,以期“迎旭日而得大气”。
纳西族,一个小小的民族之所以能在风起云涌的历史长河中生存下来,并崛起为一方霸主,肯定有它有异于别族的特质。相传,在诸多土司中,“知诗书,好礼守义,以丽江木氏为首”。关于这一点,木府旁的牌坊上镌刻的“天雨流芳”几个字就是佐证。“天雨流芳”,在纳西语中,便为“读书去吧”之意。尽管已毁于清朝咸丰同治年间的“乱世十八年”,但木氏土司用十余代人的心血,花巨资引进藏书的“万卷楼”,仍成为史书上的佳话。而木增也成为历史上颇有名气的少数民族藏书家。
木增乃明代丽江府第十二任土知府木青之长子,11岁那年袭知府职,36岁辞去朝廷官职归隐,潜心修道。其妻阿勒邱为纳西族女性代表,或许因为她的缘故,渐渐地“阿勒邱”也成为了是纳西族人精明能干妇女的代名词。
关于他们的故事,正史野传颇多。相传36岁的木增传位给儿子木懿后,在玉龙雪山的芝山别墅开始了隐居生活。期间,木增时而博览群书,时而定坐思禅,写下了二十多万字的读书笔记《云莺淡墨》,而他写的诗中,流露出的也是道家思想,如“有心岂得妙,无年适真和”。木增死后,民间传说他的身体化成了雪山,并预言:雪山将在四百年以后崩塌。又传木增升天时曾说:“若雪山崩塌、金沙江断流,便是我回来之时”。而1996年那次丽江地震,玉龙雪山崩塌,砸下的山石积雪让金沙江水为之断流四十一分钟,也让丽江再次引起了世人的注意,成为中外闻名的古城。这,或许是个巧合,但也不失为一种美丽。
在车上时,导游曾说:木府是丽江文化的大观园,它的园林艺术介于皇家园林与苏州园林之间,将天地清雅之气与皇宫典雅富丽完美结合,被誉为“小紫禁城”,我们迫切地渴望迈进去一饱眼福,可惜天色已晚,只能在木府外“望洋兴叹”。
站在木府门前,我久久盘桓,不愿离去。梁思成语:建筑是历史的载体,那么,依此看来,建筑本身便也是一段历史,那些砖缝瓦隙里藏着的便是历史沉淀下来的基因。望着渐渐与天色融为一体的高低错落的木府屋脊,我的思想也如暮色一般苍茫而缥缈悠远。这个漫漶着千年烟雨的幽深宅院随着历史的起起伏伏一路走来,曾经演绎过多少惊心动魄的史事变迁!那高高的围墙罅隙,不知目睹了木府多少怨男痴女,儿女情长的缠绵故事?那黑觑觑,立于夜空下沉默不语的参天古木又见证了木府多少血雨腥风的家族厮杀场面?爱恨离别,家族恩怨……木府里的每一个人,甚至包括那沿墙爬行的小水牛,那栖身于长满青苔的屋根下的蛐蛐,个个都会有一段精彩的故事。时间,在这里有了重量!空间,在这里有了力度!
木府里的一切,产生于历史,也终将湮没于历史。面对着被徐霞客盛赞的“官室之丽,拟于王者”的木府,虽然后人不止一次地发出“念天地之悠悠,叹沧海一粒粟“的世事虚幻的慨叹,但不得不承认,木府里所蕴藏的无处不在的大气底蕴,仍然荡漾在丽江的上空,浸润着每一个到木府来的游客,引起他们的无限遐思,使他们深刻地体会到这座城市内里的厚重和达观。
友人在催促,回眸的一瞬间,留恋和清爽之感波涛汹涌。山城的风貌,水乡的韵味,干净明朗的空气,闻名遐迩的酒吧,无时不在的音乐,古朴而浓郁的异域习俗,丰厚的历史底蕴,丽江——这个建于南宋时期的古城,多么像从宋词中走来的词人,只要轻轻地撩一撩那几缕迷人的秀发,就足以醉倒一拨又一拨潮涌而至的俊男靓女!
月亮升起来了,月光如此之妙,清清洌洌,洋洋洒洒,如水漫下,在两旁房屋夹峙的巷道中形成一条灰白发亮的河。这河,就是丽江这座古城的留白。这留白,任你思绪飘摇……
常芳欣,笔名若蓝,河南灵宝人。河南省作协会员,河南省三门峡市湖滨区作协主席。教学之余,喜欢游走于文字之间,书写散文、诗歌、小说及评论。文章散见于各种报刊杂志。散文《母爱如河》于2015年母亲节被人民网采纳并发表。另有多篇社评发表于大河网、文明河南网、搜狐网及新浪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