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百家)张秋华/父母的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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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 母 De 背 包

张秋华(上海)

  腊月二十五父母至沪,正月十二返回。其间只在上海我这里住了一晚,之后便一直住在沪昆之间的妹妹家。到火车站接父母那天正逢降温,天气较平时冷一些,气温大约只有几度。在出站口的人群里没有找到父母直到电话铃响起,这才发现两位老人早已站在车站外面一处阳光下。两人都穿着黑色或蓝色的深色外套,和土地的颜色快融为一体了。旁边照例堆着半人高的一个大包,大包上摞着几个装满东西的塑料袋。我试着提一下结果没提动,父亲用一个铁制的带轮拖架一路从河南拖到上海来。

  婆婆是极好的人,早就为了我父母的到来做好准备,只要有晴天她很早就把被子拿在阳台上晒太阳。这天因为临时有事婆婆不在家,于是我们提前铺好床弄好房间,同时也把客厅里的床铺摊好。好让老人到家后洗簌一下就能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下。结果一进家门,父母就要求我赶紧打开包裹。

  最上面是豆面粉,豆子是母亲在秋季的田野里跟着一帮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在大型收割机后面捡拾得来的。现在农村已经无人耕种,土地被大面积承包给私人经营,播种用播种机,除草有除草剂,施肥就是化肥或磷肥。田野里要么一眼见底的是花生玉米或者大豆。

  下面沉甸甸的两大袋东西原来是两坨整条里脊肉和黄牛肉,据说黄牛肉很难弄到,母亲就托人买了十几斤带了过来。这两坨东西都非常重,两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不管我的埋怨也不管这里随处都可以买到猪肉,只告诉我要过年了,没肉怎么能行,这是咱们老家买的肉,你这里买不着。母亲很是坚决,只要挨得上老家两个字她就像有了金令牌。

  还有一小袋也很沉,用超市里的散装塑料袋两层套在一起装好的白色颗粒粉状物。那是红薯淀粉。红薯粉是家乡冬季最常用的淀粉,秋天从地里刨出红薯,用刨子刨出粉液和渣子,然后过滤出淀粉溶液,再用四角的筛布筛出粉坨。粉坨需要连续几日的好太阳晾晒才能储藏起来。即便是晒干后一个粉坨至少也有八斤左右,坨底四四方方,顶部呈圆形。冬天肉食不放入冰箱冷藏就用淀粉勾芡后油炸好放置在一旁,腊月二十三开始就可以起油锅炸肉食。虽然现在劝阻吃油炸食物,但在从前零食不多的年代,这是我们常常偷吃的美味。但这玩意较重,不知道有人是否研究过它的比重,估计和水差不多分量。我已经习惯用这种红薯粉的勾芡来做汤,每次回去都要向父母讨要,他们便记在心上。

  和红薯粉紧靠一起的是一袋粉条,父母知道我爱吃粉条,嘴巴又很刁,不喜欢吃超市里卖的那种掺有塑化剂的煮不烂的粉条,只吃地道的红薯粉做成的粉条。每年冬天姐姐家乡下亲戚送来的新作的粉条,母亲总是分成两份,等我回去时带走。虽然人在上海,但很多食材还是原汁原味的老家味道。以致于我上海的婆婆也习惯了这些食物不再买那些漂亮的煮不烂的粉条。这长长的不是很透明的粉条在汤水沸腾时放进去,两分钟后就熟透,冒着热气用筷子轻轻地夹起,放到舌尖滚动着。再轻轻用舌尖一顶便断开来,汤味鲜美粉条柔嫩,正好恰在此时。冬天还有新鲜的荠菜,如若一起下在汤里,翠盈盈的绿叶和透明的粉条,再加上肉汤的鲜美,那便是极好的享受了。

  还有一包小小的黑色粉末状,手抓起来大约有两把的样子。母亲说是打碎的花椒籽。三伏天里,用它泡脚,连续五六天,脚气就好了。这么多年,母亲还记得我的脚气。小时候,祖母也想了不同的办法来帮我,比如梧桐花捡来泡脚,比如丝瓜叶捣烂泡脚。梧桐花开满了一年又一年的小城,祖母小小的身躯将捡来的喇叭一样的紫色花晒在院子里,和多年以后父亲和母亲头对头将采摘的金银花一样晒在院子里一样。这花椒也是父母在城外采摘枸杞时发现的,郊外的原野生长春天的荠菜,夏天的麦穗,还有秋天的枸杞、野菊花还有不经意的花椒树。我所记得的花椒树上都是青刺,像荆棘一样保护它的果实。我不知道两位老人的手是如何取出这些果实,再将缠绕其间的飞絮拨开。于我,总是没有长性的将那些一包包的东西塞到一个地方,到了季节却又想不起错过了什么。

  还有一袋是一包干菜,晒干的尹湾萝卜叶子和萝卜丝。这是一位高中同学托父母带给我的,她也知道我喜欢那样的萝卜味道。

  这摊开的东西我摆满了一个餐桌,后来连阳台那里也征用上了。房间里弥漫着熟悉的味道,过了一会儿他们出门去了,说是散开一下不自在的筋骨,留下我站在阳台中发呆。记得有篇文章《移动的故乡》中有位母亲,携带这故乡的身影搬来搬去。我比徐世旭幸运,我有一个地图上寻得到的故乡,也有走的动的故乡。它不是一个地点不是一幅画,而是一种味道一种亲情。有时带着固执带着可笑的沉重扑面而来,粗劣却真实,不完美却暖心。

  张秋华,笔名禾叶,祖籍河南息县。军校毕业熟练德语英语,曾任翻译及德语教师,现为上海外企职员。作品多散文、诗歌。作品散见于中国诗歌网,散文网,行走散文作家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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