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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艺视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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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三间,坐也由我,睡也由我;老婆一个,左看是她,右看是她。”回想起今年的年夜饭,黄永玉和太太吃了一只半人高的龙虾。“人家说,不要留超过八十岁的老人在家里吃饭,以免发生意外,那我就在自己家吃给他们看。”一部活着的中国近现代史文化,一个现实版的周伯通,一个有趣的灵魂。可在黄永玉自己看来,他最棒的头衔,是他初恋女友张梅溪小姐75年的丈夫。在《朗读者》里,九十四岁的黄永玉利索地招呼董卿,谈笑风生,鹤发矍铄。这是节目组三次邀请,才得到的访谈机会;这是《朗读者》第一次离开演播室;这也是董卿首次为了理解一个嘉宾,远赴他八十年前生活过的故乡。
黄永玉出生于湖南凤凰县,那里民风彪悍,街上随处能看到女人打架和枪毙土匪。12岁时,他只身去福建集美读初中,喜欢泡在学校的图书馆里,看各种闲书。
六门功课的成绩,加起来不到一百分,同学们都叫他“黄留级”。
节目里,听到这个熟悉的外号,黄玉玉笑着说:“对对对,后来他们开几十周年纪念,我送了画,落款就写'一个1937的留级学生。”他当过码头小工,做过瓷厂苦力,最喜欢的还是当木匠,因为他疯狂地迷恋上木刻。刻木刻填不饱肚子,黄永玉就做了一把猎枪,白天打猎,晚上干活,竟然也能顿顿吃肉。有人介绍黄永玉去军队做司书,每日只要抄写几篇公文,就可以拿到八块钱的工资。黄永玉抄完公文,觉得呆板无趣,就开始进行艺术创作:先是把“通令”二字用别致的花边装饰起来,又意犹未尽地把分割线改画成一只夸张的小狗。别人都喝茶聊天,消磨时间,黄永玉却沉迷于木刻,又刻又印,把办公室的桌椅都变了模样。上司认定他是个艺术奇才,奉送了两个月的工资,对他说:“你走吧,我怕耽误了你的前程。”生命中一定要有所热爱,活得丰盛热烈,而不是按部就班。
19岁时,黄永玉流浪到江西,在一家艺术馆工作,碰到了美丽的广东姑娘张梅溪。第一次见到她,黄永玉紧张地半天说不出话,老半天才红着脸憋出一句:“我有一百斤粮票,你要吗?”有个年轻的军官也在追求张梅溪,知道她爱骑马,每次都牵一匹马来邀她出游。他想来想去,想起父亲曾经为母亲拉风琴,于是就拎了一把小铜号,天天对着张梅溪吹,吹得也不怎么样。谁想到女神的芳心就这么被吹动了,黄永玉傻乎乎跑去问张梅溪:“如果有一个人爱你,你怎么办?”那时的黄永玉真是要什么没什么,从早到晚的玩木刻。有一天,他看中了一块梨木板,兜里却只有8毛钱了,那是留着剪头发的。要他在心爱的姑娘面前蓬头垢面,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实在舍不得那块木板。张梅溪看出了他的心思,爽快地说:“你去理发吧,我送你一块木板。”黄永玉就去了理发店,剪头发时心里还惦记着梨木板:万一她不送怎么办?那可糟糕了。这段恋情遭到张梅溪父母的反对,“我的宝贝女儿,怎么能嫁给一个了流浪汉?”有一天,他突然接到张梅溪的电话:我从家里跑出来了!黄永玉立刻跳起来,从朋友那借来一辆自行车,急匆匆地往车站赶。骑到天黑,他就在路边找个鸡毛店住下,一晚上都兴奋地翻来覆去。第二天一大早,黄永玉就迫不及待的上路了,好不容易见到张梅溪,她笑得差点流出了眼泪:他浑身上下沾满了鸡毛,竟然就这么走了一路。结婚五十周年时,黄永玉还特意买了一把小铜号,戴上假牙,豪气地问张梅溪:“你想听什么?”
1948年,黄永玉和张梅溪到了香港,他仍然潜心于美术,结交了金庸等一票好友。有一次,黄永玉约金庸、梁羽生吃饭,吃到七七八八,该买单了,六目相对:“谁带钱了?”“我没带!”“俺也没带!”眼见着就要挨揍,黄永玉赶紧用手指蘸了点豉油辣椒酱,把店里养的宠物鱼画了下来。金庸也麻溜打电话,让附近《星岛日报》的编辑带稿费来买单换画,三人拍拍屁股,大笑出门。黄霑当时刚与女朋友分手,又投资电影失败,负债累累,很多人都不敢搭理他。黄永玉却带着酒去看他,“失恋算个屁,你要懂得失恋后的诗意!”黄霑立刻骂了回去:“你才放狗屁,失恋都要上吊了,还能有诗意?”他骂虽骂,却听懂了这份别样的安慰,很多年后还不忘感慨:“全香港都希望我死!只有他来安慰我。”1983年,黄永玉给大剧作家曹禺写信:“我不喜欢你解放后的戏,一个也不喜欢。”黄永玉爱养狗,家里有好几条,每年得进行轮流选举,选出一条头领。他说:“狗单纯得多了,狗真正天天想你,人就不知道了。”小时候家里有一条土狗,每次出去和别的打架,黄永玉总要跑出去帮忙,他自己也说自己“护短”。2004年夏天,凤凰的乡亲告诉80岁的黄永玉:沱江上游有人开了一家化工厂,江水都被污染了。黄永玉一听,叉起腰:“老子带几个人去'搞’他们一下。”
1968年,北京流行批黑画,黄永玉刚从重庆写生回来,听人说“有人画了个猫头鹰,出大事了。”
他不以为然地跟朋友吐槽:“画个猫头鹰有什么了不起呢?我也画过。”
结果他去黑画展一看,他画的猫头鹰挂在最中间,他就是头号批斗对象。回到家,黄永玉还对张梅溪说笑:“今天挨了224下。”妻子看黄永玉被打得血肉模糊,白衬衫血肉粘在一起脱不下来,哭得要死:黄永玉连忙用吻止住她的眼泪,还写了首情诗《老婆呀!不要哭》:每一次挨批游街回来之后,他还能跟别人描绘北京街头的风景。他们一家人住在昏暗的小房子里,张梅溪的身体越来越差。为了让她开心起来,黄永玉在墙上画了一个两米多宽的大窗子,窗外野花盛开,阳光明媚。他找来一个医疗本,给自己写上心脏病、胃溃疡、肝硬化……写了一百多种病,批斗他的人一看也乐了:“臭老九,你这病,也特么忒多了点。”后来,黄永玉被下放到干校,沉闷的劳动生活之余,他就去逮蛐蛐,挖个坑看蛐蛐打斗。农场里有一本《辞海》,他就把那本《辞海》翻来覆去的看。
第一次见到黄永玉,董卿笑着打趣:“那个比我老的老头,终于出现了。”黄永玉曾经著写《比我老的老头》,但他本人是不认老的。年过九旬的黄永玉还喜欢红衣服,手上常常拿个烟斗。人家都好奇地跑来问他养生秘诀,他说:我从不养生!喜欢睡觉、不吃水果、不运动……最爱做的是守在电视前看连续剧,周末还看看《非诚勿扰》。白岩松曾经上门拜访黄永玉,他叼着烟斗,戴着贝雷帽,正在捯饬自己心爱的红色法拉利跑车。黄永玉因病住院时,白岩松特意去看他,心里捉摸着怎么安慰这个老人。结果黄永玉一看到他,笑呵呵地说:“住院手术真有好处,你看,我一下子瘦了几十斤!”老爷子曾经在黄金岁月去东北养猪,他从来没有抱怨诉苦,反而一脸骄傲地和白岩松炫耀:“我养那猪,特肥!”
2006年,黄永玉将自己画作和收藏,捐给湖南吉首大学。黄永玉说:“你们不用担心,我已经告诉家里人了。一旦我的后代真吃不上饭,饿得要讨饭了,也应该距离吉首大学远一点,免得影响你们。”黄永玉多次表示:我手里收藏的各种玩意,不论价值如何,在我走之前一律捐出。国家博物馆曾经为黄永玉举办个人作品展,所有人都称呼他黄大师,他一点也不高兴,拉着脸说:“我算什么大师?如今真是教授满街走,大师多如狗!”他的学生想要做一个“黄永玉画派”,黄永玉破口大骂:“我不想成群结党,狼群才需要成群结党,狮子不用。”他长寿,沈从文、汪曾祺、金庸……多少人走在他前面。黄永玉开始调皮,想在死前就开追悼会,找个躺椅躺在中间,“趁自己没死,听听大家怎么夸我。”他甚至对自己的骨灰想了几种方案,跟老婆煞有其事地商量。“那不然分成一个个小包,送给追悼会上的客人,拿回去种花。”“那不如把我的骨灰包成饺子给大家吃,最后宣布,你们吃的是黄永玉的骨灰!”所有的不正经,其实是一种深情,在薄情的世界里怀着热爱生活。
80多岁时,黄永玉荣登时尚杂志《时尚先生》封面,叼着烟斗,翘着二郎腿,靓仔。拍完回家,黄永玉跟太太炫耀,“怎么样,靓仔吧,哇,我,太好看了8。”“一个人活着,就很难同时做到又有趣又有意义,你要是想每天都活得有意义,那你一定就牺牲了一点乐趣。”或许我们很难活成第二个黄永玉,但漫漫余生里,我们可以试着做“野孩子”。
对自己、对朋友、对爱人、对生活,再多一分肆意,少一分顾虑,做个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