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州人的馍布袋

邮箱：[e-mail]

---

华州馍布袋 

作者 杜望成

1974年的春节里，华县城里搞了一次民兵大阅兵。我们赤水大队民兵连代表赤水公社民兵参加了这次阅兵，八纵八横的持枪刺杀队伍，色彩统一的男女服饰，昂扬的气势，统一的动作，赢得了好评。赤水大队民兵连当时与先农、何巷等大队民兵连同为全县的尖子民兵连。

阅兵结束后，民兵连长宋卫东要我做连文书工作。民兵连的文书工作大多都是业余工作，主要有训练工作计划、总结，民兵名册登记，还有通讯报道等工作。这些工作中，最难的算通讯报道工作了。上面常常催要报道的文字稿件，自己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利用晚上或者下雨天写篇稿子，先请主管副连长审阅后，再由大队会计注上“情况属实”，盖上大队的公章。将稿件装入剪去右上角的信封，旁边标上带框的“稿件”字样，贴四分钱的邮票，写上如“华县广播站收”的收件地址和发信地址，大队会计登记后，再去投信。一连发了几次稿，都是泥牛入海，我也有些泄气。

这年四五月份的一天，忽然接到县武装部培训民兵工作通讯员的通知，培训地址在县委招待所，时间为三天，要求参加培训人员每人要带近期写的两篇稿件。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的华县招待所 自华县志

我奉命参加了这个只有二、三十人的培训班。

培训班里，先由主讲人讲解如何写通讯报道，再将大家分成几个小组讨论、评稿。我所在的小组有六七个人，在一个放有两张床的宿舍里讨论。人不多，很快大家就相互认识了。讨论会很热烈，自己读自己写的稿件，大家评论，挑毛病、找问题。半天的安排，一个多小时，就解决了战斗。接着，大家就边寒暄边交流经验。我像个小学生，只是认真地听，而眼睛却盯在床头窗台上的一个布袋，那是一个当时人们都熟悉的物件，一个普通的馍布袋。这个馍布袋，也是白土布的质料，六寸左右的直径，尺余高，布袋底部两脚各贴补着三角形的黑色平布护脚，布袋口紧皱着，一段白线绳从皱布口眼里伸出来，为那装着半袋东西的袋子增添了风趣。布袋不是新的，布和绳子的颜色都有些发黄。但看起来却很干净，像是刚洗了不久。这个培训班是县武装部办的，包吃包住，是谁还要带上馍布袋来参加学习呢？

馍袋子 自网络

住在这个宿舍的一位学友的发言，解开了我心中的谜团。他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中等个，身体也不那么健壮。鼻梁上架着近视眼镜，更显得脸庞的清俊。他穿着白土布的上衣和鸦青色的长裤，脚蹬一双自做的圆口黑布鞋。不用问，在这些学员中，他属年龄偏大的。他自我介绍，其家离县城较远，离秦岭较近，是东阳公社的，已是干了多年的通讯员。哦！东阳公社，我虽然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但是知道那是位于本县西南角，离县城约60余华里的山塬地区。他说，他不仅是民兵通讯员，还是公社的新闻报道员。那个馍布袋就是他的。他说山地、坡塬地区交通不便，上山、爬坡，出行就靠两条腿，搞通讯报道工作，往往一跑一天，那馍布袋就是他的贴身伙伴，吃馍喝水常常就是他的午饭。他说当通讯员首先要爱这个工作，其次要有吃苦精神。当大家问及他的家庭情况，他自豪地说，他也有爱人和孩子。不过，他爱人很支持他搞通讯报道工作，爱人几乎包揽了全部家务和自留地的劳作，使他赢得了业余搞通讯报道工作的时间。此外，他还在做搜集民间故事工作，而且，已经有了一些收获，他信心满满地说。他目光瞟向那馍布袋，从里面掏出一本带有红塑料皮，印有“采访本”金字的横开小本，里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他的日程和采访笔记。一切的一切不必再说，我似乎明白了这次学习和讨论的真实意义。最后，他还指出我带去的那两篇稿子，主要的问题是没有“赶气候”，即没有和当时的政治、经济形势结合起来。

培训班结束后，在通讯报道方面，我似乎真的上了一个台阶。当年的“八一”建军节前后，我收到了县广播站寄来的两封稿件录用通知单。

多少年过去了，民兵通讯员培训班的一幕还留在我的脑海里。那个东阳通讯员的面孔越来越模糊，而那个馍布袋的形象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挥之不去。

十多年前的一天，在乌鲁木齐市，一个华县乡党打电话约见我。记得那天好像是休息日，我们夫妻一同会见了他。来人自称叫“赵明”，也是个中等个头的小伙，清俊的脸庞上架着副眼镜，年轻、俊秀的身材透着飘逸。他右肩挎着一个细布包，脚穿不用系带的黑皮鞋。

在乌鲁木齐采访时的赵明

几句家乡话，拉近了我们的距离，他说他和几个朋友正在自筹出刊一本反映华州人风采的书，他就是为此来乌鲁木齐采风组稿的。时至午餐，吃饭间又知悉他一路的艰辛。他指着肩包说，这既是他的工作包，也是他的干粮袋，风风雨雨伴着他。在新疆的工作结束后，他还准备去甘肃、宁夏等地采访。谈笑间，他露出了一脸的疲惫与兴奋。应他的要求，我还给他提供了一些华州同乡的情况和通信地址。

2009年的秋天，我收到了赵明寄来的包裹，打开，是两本散发着油墨香的新书——《天下华州人》。该书内容分“华州走出的将军”、“外省、外地的华州人”、“省内华州人”、“渭南华州人”、“本地华州人”等项，分别记述了220名天南海北的华州人和相关的企业或单位，展示了华州人的风采。捧着这本30万字的书，我想起了风尘仆仆的赵明，想起了他背的那个肩包。同时，也再一次地想起了东阳那位通讯员，想起了他那放在窗台上的馍布袋。

赵明参与编辑的《天下华州人》

多少年过去了，我时常仿佛觉得那肩包、那馍布袋就像传说中弥勒佛的宝布袋，不仅可以贮藏物品，变废为宝，而且虚空缥缈，展开时可以广遍十方，自由自在，普度众生。我还隐约地感到，现在华州大地上，依然行走着众多这样的“馍布袋”。

哦！馍布袋，华州人的馍布袋，华州馍布袋！

原文来源：作者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