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 钟 灵:局长查德清

钟  灵:局长查德清

我今天讲的故事,是我家讲了几代人的,父辈们会在男孩子成年时,讲给男孩子听。我父亲在他十八岁时,听了这个故事,他应该再把这个故事,讲给他的儿子听。可是,我父亲只有两个女儿,无奈之下,他只好把我当成男孩子,讲给我听。据我父亲说,听完这个故事,我眼神涣散,嘴巴半天合不上,他怀疑我受到了过度的惊吓。

  也许男孩子听到这个故事,不至于如此吧。唉,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子,就是这样胆小,我父亲很后悔,可也来不及收回去了,只好随我去,也正因为我的过激反应,我父亲决定,这个故事,他不会再讲给他的小女儿听。

  那么,现在,我要不要把故事讲给我的女儿听呢?我只有一个女儿,如果担心她害怕而不讲,那故事就会在我这里失传。我曾一再向她表达我的担忧,而这也一次次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架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我终于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讲了出来。

  “孩子,你听了可不要害怕,我担心影响你今后的性格和人生。你妈我,就是因为听了这个故事,变得胆小,一辈子也没有改观。”我正一正身子,挑选着合适的措词。

  “有什么害怕的,你就把我当成男孩儿。世界上吓人的事情多了,可我胆子大,没啥好怕的。你就讲吧,我还担心你的故事不够刺激呢!”女儿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狡黠地看着我。

  “好吧,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讲给你。”我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那是民国初年的的事情。在我们先辈居住的老家,发生过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案件。案件的核心人物,是当时的县警察局局长查德清,警察局长,比现在同级的公安局长,权利还要大。”我渐渐入境。

  “查?妈,他跟你同姓?他是你们家的祖爷爷吗?”女儿扯一扯我的袖子,眼睛里闪烁着动人的光泽。

  “我们家的祖爷爷,就不是你们家的啦?”我不满意她的说法。

  “好吧,好吧,咱们家的祖爷爷。他是咱们家的祖爷爷吗?”女儿满腹狐疑。

  “你别急嘛,在老家,周围村子的人都姓查。不能仅仅因为都姓查,就认定是祖爷爷吧。”我两手一摊,不以为然地说。

  “哦,”女儿的眼神黯淡下来,她放下我的袖子,撇一撇嘴。

  忽然,她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地说:”妈,他姓查,不知道这个姓氏特殊读音的人,就会把山楂的楂这个读音,念成检查的查,查德清,这名字就更有意思。对了,他是警察局的,他查案一定很厉害吧?“

  “是的,可以这么说,据说跟电影上的刑侦高手差不多。”我自豪地说,好像我就是查德清。接着,我不忘补上一句:“虽然那个时代的警察,主要任务并不是查案子。”

  “好厉害!”显然,女儿并不在意我的补充,她沉浸在自己对英雄人物的崇拜之中,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忽然,她看一下我,歉意地笑笑,下定决心似的说,“好吧,我不插嘴了,你接着讲吧。”

  查德清,军人出身,在军队中干到团长,后来,民国要设立警察局,查德清就被调去当督察处处长,因为工作出色,能定大局,很快就升为警察局副局长、局长。在乱世中,不但能够自保,而且仕途一路顺利,查德清也算是个能人。

  后面的事情,是查德清前前后后,跟儿子说的,整理起来,大概就是这样:

  有天早上,他照例到警局上班,看了一会儿文件,忽然想起前一天带走的汉阳造手枪,还放在自己家里卧房的桌子上,就决定回去拿,毕竟,这东西是专用的,让家人拿走或者拿出去,都比较危险。于是,喝过两杯热茶后,他走回家去,县城不大,家离得也不远,一会儿就走到了门口,他拍着自己家大门的铁门环,没人应,门却自己开了,他走进家门,像往常一样,一边叫着太太的名字,一边穿过前厅,还是没有人答应,他感到有一点奇怪,至少太太是应该在家的。

  走进堂屋,仍然静悄悄的,他往自己卧房门前扫了一眼,不由大惊失色,只见太太黄若兰仰面躺在地上,左侧胸口上,不断有血涌出,最后,和地上一滩深红色鲜血汇到一处。他连忙一边从制服口袋里掏出手帕,堵住伤处,一边大喊着“若兰,若兰”,可是太太一动不动,他把手指放在她的鼻子下试了试,发现她已没有了气息。

  他赶紧大喊来人,其实家里也没什么人,自己的表侄子结婚,母亲作为姑奶回娘家去了,还带走了家里唯一的女佣;另一个仆役前几天就被叫走,给别人帮工去了;大儿子有公差,已有两天没回来了,老二和老三各为学业,都外出读书去了。

  他赶紧跑出门去,见人就赶紧拉住人家说,快报官,我家出事了!

  有人奇怪地看他,摇摇头走了,有人去报了官。不一会儿,查德清的警察局里来了几个人,他忙给他们讲他发现事情的经过,但很快地,他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一副手铐,铐在了一起,他的黑色大沿帽,也被扔在地上。

  “你们铐住我干什么?我是受害者,是我报的案!”他极力辩解。

  “你还装是不是?看你干的好事!”查德清定睛细看,发现说话的人是警察局的谈步龙,谈步龙跟自己同在警察局,是副局长,兼任侦察处处长。只见他右嘴角高高抽动了一下,用手指一指查德清。侦察处几个警员,摁住他的头,押着他进了卧房,他这才发现这里还倒着一个人,他无法理解眼前看到的一切,别人说什么,他似乎完全听不到。他的脑海在极速判断着眼前的场景,看得出,这是个男人,满身斑驳的血迹,一动不动,想必已经死了,他想仔细看看这是谁,却被几个人不由分说架出了卧房,“走,走!你要觉得我们抓错了,到地方你再说理!”

  “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谈步龙揶揄道,“现在还装正经!”

  想一想,他自己都不知道卧房还倒着个人,案子根本不可能是他做的。况且,面临升迁,面临长子娶亲,做父亲的断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是,自己知道情况还不算,还得给别人讲明白,要让别人知道才行。他想清楚了这一点,不再反抗,乖乖戴着手铐,跟着几个警员到了局里。他被带到警察局最隐蔽的一间审讯室,因为是窑洞,跟煤窑并排靠在后坡上,所以,并不引人注意。由于没有窗子,门又严实,几乎不透光,所以即使在白天,也需要点亮马灯。

  这里的陈设也和别处不同,最里面,左右两根木柱子,与头顶的一根稍细的圆木,搭成一个架子,上面垂下的绳索和铁链,以及下面那一人宽的木条凳,都令人毛骨悚然。审犯人动刑是常有的事,但民国啦,上面不允许这样做,这个审讯室很少用了,上次是什么时候用的,也有些记不清了。但因为有些罪大恶极的犯人牙口紧,死不认罪,有时候还免不了用刑,所以这个审讯室也一直没有废弃。虽然,查德清自己很坦然,也准备把自己知道的,全讲出来,一字不留,但他还是感到了莫大的恐惧。

  他的黑色警服被扒掉,露出白色的粗布内衣,两条胳膊合抱着一根柱子,被重新铐上。事情在向着他无法想像的路上越走越远,他们逼他认罪,而他坚称自己是清白的,见他不肯认罪,谈步龙从坐椅上起身,来回踱了两步,清一清喉咙,换了副笑脸,走到查德清身边说:“你是老上级,可以坐下说话。失礼,失礼了!”说完,用嘴指一指警员陈白成,“去,给查局长拿椅子过来。”

  陈白成搬过一张椅子。

  “还不给查局长把手铐打开?”谈步龙声色俱厉。

  现在,手铐被打开了,查德清从手铐里拿出已被勒出深深凹槽的手腕,用手握一握,倒吸了一口凉气。谈步龙见状,轻轻将查德清按到椅子上:“看在咱俩共事多年的份上,你就认了吧,免得咱们为难。只要你认罪,我给知事他老人家和师爷说个情,免了你的死罪,我说到做到。你也知道,知事他老人家太忙了,审案这事,还不是听咱们的?好了,先说说你为什么要杀你太太??

  “我们夫妇感情很好,她出事,我很伤心,你们怎么会怀疑到我这里?”查德清顾不上亡妻的悲痛,用他厚实的手掌抹一下眼睛里的泪水,尽量平静地说。

  “你看,案情是明摆着的,你回家去就是为捉奸,回去刚好发现家里有一个男人,与你太太厮混,所以你怒火攻心,先杀了你太太的情夫文正雅,然后杀掉了你太太。最后,来到门外,说你发现家里出事了。”

  “文正雅?他怎么会在我家里?我真的不清楚。我回去,只是想拿枪。”查德清据实以告。

  “你就好好装,装作你什么都不知道吧。文正雅是你太太在娘家时,同村的相好,他们小时候就是一起长大的,这些你都不知道?”谈步龙差点笑出声来。

  “屋里那个男人是谁,我那会儿根本没看清楚。那人身上多处血渍,应该是刀棒所为;身上的血迹已经凝结,说明被害时间应该在两三个时辰以前。我太太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胸口衣服上只有一个小的破口,血却不断从胸口涌出,这完全是枪伤;当时正在流血,说明刚刚遇害不久。这两个人,伤不同,遇害的时间也不同,这些,你们也应该能看出来。难道我用刀杀了那个姓文的,再换成枪,枪杀了自己太太?这不合情理。”

  “别狡辩了!咱们这个小地方,有几个人有汉阳造?现场就有一把,是你的。他们两人均为枪伤,鉴定结果已经出了,不用你分析了!我问你,你回家真的是为拿枪?我看不一定吧!有人证,证明你早上带着枪回家去了。”

  “谁?”

  “督察处的刘景民。如果需要,可以叫他过来。”

  “你叫他过来,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胡说八道!”查德清两眼喷火。

  “好的,你等着。”谈步龙对旁边的贾富贵说,“去叫刘景民过来。”

  趁贾富贵开门的工夫,查德清向外看了一眼,发现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下来了。不大一会儿,审讯室的门又被推开了,这时,刘景民低头侧身走了进来,他不看查德清,只从眼底将自己的黑眼珠向上推一推,看向谈步龙,说:“谈局长,你找我?”

  “去,告诉他,你早上看到了什么?”谈步龙说完,用下巴指一指查德清。

  “早上,我看见查局长带着枪,气冲冲地走出警局。查局长平时出门办事都会带几个人,这次却只有你一个,我感到很奇怪,就留心了。”他小声说着,身子面向查德清,眼睛却并不看他。

  “胡说八道!你为什么要害我?因为我处理了你父亲仗势欺人打死瓜娃他爹的事?你知道,没有判你父亲死刑,我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给知事大人说了情了,其他的,就是你父亲咎由自取了!”查德清无法掩饰他的愤怒。

  “这与那个事,没有关系。”刘景民把头转过来,两眼盯住查德清。

  “查局长,按你说的,你回去取枪,枪是你前一天晚上放在家里的?你办案,都会带几个人,你这次一个人是要抓哪个?”

  “我要抓哪个,暂时还不能告诉你,等我查清了,你们自然知道,我听说他最近回来了。”查德清扭头看向墙壁。

  “抓人不需要孤胆英雄吧?”谈步龙挤出一点笑容,结束了他的踱步,叉开两腿,用轻蔑的眼光看着查德清。

  其实,查德清说的要抓人,可是究竟要抓哪个,他一直都不肯说出来。

  “在你家里,搜出二十一发子弹,这个,你怎么解释?”

  “准备抓人用的。我不可能在儿子娶亲前夕,杀了我太太,况且,我们感情很好。”

  “你们感情好,那你太太的情夫文正雅,是怎么回事?”

  “文正雅?据我所知,自从我太太嫁给我,他们没有往来。”

  “我最讨厌你这副嘴脸,装得一本正经的,我差一点就要信你了!”谈步龙嫌恶地转过脸去。想了想,他又凑近查德清,耳语道:“别不识好歹,这事已经是这样了,总得弄出个人来,给上面一个交待。只要你认罪,我一定保住你的性命。”

  “可我没有杀人!”查德清几乎要喊出来。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给他点苦头!让他老实点!对了,刘景民和刘建民也一起审!”说完,自己走了出去。

  等他再进来时,已是第三天早上了。谈步龙敲了敲审讯室的门,门很快就开了,马灯浓重的煤油味熏得他倒退了一步,但他很快站稳,正一正他的大沿帽,低头走进审讯室。

  当他抬头看查德清时,谈步龙自己先暗暗吃了一惊,只一天的工夫,查德清像换了一个人,他靠墙坐在地上,身上的灰布衣服已破烂不堪,有的地方,还粘着血渍。查德清眼神呆滞,脸被马灯熏得黑一块灰一块的,嘴唇厚了一倍,上面有血流下来。他进来时,查德清也没有转一下眼珠或身子。原来那个查德清,已经消失了。

  “听说,都招了?你认罪吗?”谈步龙说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却把一双棍子似的双腿,直愣愣跷在桌子上。

  “我招了,招了,我认罪。”查德清有气无力地说。

  谈步龙把枪扔在桌上,扭头问陈白成:“杀人经过招了吗?”

  “到底是招了,咱们审人,还没有几个嘴硬的,什么时候招供,就什么时候睡觉,说不清问题,眼睛都别想合!再嘴硬,就别怪咱们不客气!”陈白成有几分得意。

  “手印摁了吗?”谈步龙接着问。

  “已经摁好了,这次,他是彻底完蛋了!”刘景民插嘴道。

  忽然有人敲门,门启处,警员毕怀满带着赵永信走了进来,赵永信是市警察局王局长的部下,他看了看审讯室的陈设,又看了看查德清,皱着眉头说:“你们恐怕有点太过了吧?人都成这个样子了?上面要是怪罪下来,恐怕就不好看了。”

  “你放心,这都是一点皮外伤,我叫他们不要再打人就是了。”谈步龙满脸陪笑。

  赵永信又看了谈步龙一眼,对着谈步龙耳语起来:“步龙啊,我们王局长派来的人看了两具尸体说,两人身上的伤不一样,一是钝器所为,另一是枪击伤,死亡时间也不一样,而你们上报的案情材料上,写的是同一时间同一人所为,这个细节有瑕疵,你们是不是没仔细查验呀?”

  “我是被冤枉的!”查德清突然喊了一声。

  赵永信怔了一下,看着查德清说:“你把事情给他们说清楚就可以,这边王局长在想办法。”

  “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杀人!”查德清的目光变得坚定。

  “好的,我会把这话带给王局长的。”赵永信戴上他的白手套,走了出去。

  这边,谈步龙眼看赵永信离开了,气急败坏地骂:“查德清呀查德清,你净给老子找麻烦!我看你是活腻了!老老实实交代问题,有什么不好,你非要让我给你换个地方?那我就随了你的心,给你换个地方,不信你看不清形势!”

  他们进进出出好几次,最后,查德清被蒙着头,塞进一辆车子,车子颠簸了很久,才到达目的地。等到查德清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准确地说,是类似山洞的一个地方。显然,这是审讯犯人的一个秘密场所,比一般的审讯室要大三四倍。靠里一半,是各种刑具、绳索,墙上有污物和血迹,让人胆战心惊;靠外的部分,有一张长条凳和一张方桌,桌子上放着一条细长的皮鞭。

  火炉烧得正旺,烙铁红得吓人,看到这里,查德清想,眼下局势,还是保命要紧,于是,他扑通一声跪下了,声泪俱下:“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求你们不要用刑。”

  “你用你的汉阳造杀了你女人,用刀杀了文正雅,枪就在现场,那你的刀藏在哪里?”

  “是的,我先用刀杀了文正雅。对了,刀,刀从后院墙上扔出去了。是,是个匕首,以前准备的,因为看到过奸夫来我家,所以我怀恨在心,我提前知道他们约好那天早上到我家私会,所以,我就悄悄回家去,抓了个正着,于是,我就拿出藏好的刀,杀了文正雅,然后,拔枪打死了我太太。”

  “不对。这两天,你家里家外,我们都搜查几次了,没有看到什么刀。”

  “那兴许是我扔到我家附近的河里了,这两天一紧张,给忘记了。”

  就这样,谈步龙得到了所有他想得到的东西。

  “哎,千古冤案呀。”我说,我直起身子,透过玻璃窗,茫然地看向眼前脚下林立的楼顶。我想,我这时的表情,一定与父亲的非常相似。

  “犯罪的人都会说自己没罪。这个查德清真是被冤枉的吗?他当时究竟要抓什么人?”

  “他究竟要抓什么人,他到底也没有说。曾经,查德清的大儿子和他的弟弟想了很多办法,打通关系,被人领进去,先后见过查德清两次,那时候,查德清的样子就很可怕,脸上有又长深的血口子,腿也折了。”

  “不是已经招供了吗?为什么还会受折磨呢?”女儿狐疑地问。

  “堂审时,他全部翻供了,说他是被折磨得不成样子,才那样说的,他根本没有杀人。”

  “查德清究竟有没有杀人呢?”

  “查德清的儿子和弟弟问过,查德清的回答是,事情他没有做,有人要他死。也许是他要查的案子,影响了人家的财路,或是他本人,挡了别人升迁的路。”

  “那后来呢?”

  “后来,就给查德清定了罪。作为杀人犯,悄悄执行了死刑。”

  “我看那个年代的电影里面,杀人要到菜市口,还有明确的问斩时间。”

  “你真是电影看多了,那是少数人,况且,民国是枪决,不再用刀了。”

  “那查德清是真的要提拔了吗?要提拔他的人是谁?就是那个赵永信的上级王局长吗?”

  “是的,王局长应该是不知道省上动作那么快,后来他听说要悄悄处决查德清了,就赶紧给那边看守所打了一个电话,想让刀下留人,可是电话还没到,人先被处决了。”

  “查德清家人知道要处决这事了吗?家里都没有想办法营救?”

  “我就说你是电影看多了,怎么营救,孤孤单单一、两个人,你怎么救?又不是江湖高手。况且在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行刑,统统不知道,你怎么营救?还营救呢,最后连尸体都不让领!所以,查德清家人一直认为,查德清是被虐待,受了重伤,不能让家人看了。”

  “那后来呢?有没有人给他翻案?”

  “怎么翻案呢?他人都死了,谁还肯为他说话,再说,人都死了,说什么也没用了,可能还会连累自己。”

  “那个王局长,也不管他了?”

  “怎么管?查德清活着,还可以为王局长所用,他已经死了,还有什么用?”

  “好奇怪,到底是谁要害他?”

  “查德清家人说,他们怀疑是谈步龙买通上头、设计陷害的,因为案子是他一手办的,而且,在查德清被处决以后,谈步龙就当上了县警察局长,再后来,就当上了市警察局副局长。”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冤案一直没有沉冤昭雪?”

  “不可能了。当时就是要冤枉你,还能昭雪?后来,时间长了,证据都没有了,想查也不可能。”

  “妈,爷爷他们,为什么非要讲这个故事?教育子女,哪个故事不行呢?”

  “因为,你爷爷的父亲,正是查德清的大儿子。”

  “也就是说,故事中的查德清,是我外爷的爷爷。”

  “是的,你查得清别人的案子,可到你了,谁又愿意去查清你的案子?”

  “哎,都过了差不多一百年了,这案子是没有办法了。”

  “是的。讲这个故事,只是要让后人记住:保命要紧,远离官场。”

  ”妈,那都是老黄历,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这些事,根本不可能发生了。现在的司法系统,有一套非常严格的体系,决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

  我略一沉吟:“可能你是对的。我只是单纯地,想把这个故事讲出来。”

  “你就放心吧,咱们家几代都没有当官的,谁来提拔你女儿当官?你想多了。对了,那个谈步龙,他的后人,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你祖爷爷出事后,你爷爷的父亲,就把家搬到这里来了,隔了一千里路。过去的事情,就像没有发生过。”

  “那他们原来住在什么地方?”

  “不清楚,也许不想说,也许忘记了。”

  “妈,我怎么感觉这纯粹就是一个故事,并不是真事?”

  我想了想,笑了一下:“有可能呀,孩子,我也这么认为。”

  作者简介:钟灵,本名屈金华,教师,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潼关人,现居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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