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鸿短篇小说《陆丰码头》(4)

谨以此纪念为复兴中华奉献的先辈们

是夜,陈家书房。陈叔和汉波坐着谈事:“时光穰穰,一转眼四年过去了。这一千多个日夜。孩子,你辛苦了!这几年,茶店生意蒸蒸日上;米厂按照你的建议实行精细化管理,服务各家各户、送货到家,也搞得风生水起;前些天,粮食付食品厂开业,叔本来想让你过去。但看你忙着准备学士论文答辩就没惊动你。现在,毕业了、学位也拿到手了。下一步怎么打算?”

“叔,我们的《更路图》还差印尼、马来亚、菲律宾几处零星岛屿没有具体数据,我想再跑一趟落实下来。另外,我考察的几处橡胶园,叔您怎么看?”

“我研究了一下,橡胶园未来对轮胎制造、化工行业、建筑行业确实意义非凡,英美大公司,象洛克菲勒公司也想介入;叔同意你的建议。现在,茶业、米业产出的利润支撑投入已绰绰有余。这次你去一并签下,协议文本我已备好。办好这些事你估计得多长时间?”

“我估摸得两到三个月,橡胶园协议签订前得有详细树木植株状况、土地性质记载,四至范围标示核对,较花时间。”

“嗯,要抓紧,孩子。先生1919年改组革命党为国民党时要求实业脱离党政;还好有你们吴家帮助,我把陆丰实业买下。现在你看我们这些年的心血没有白费。我考察了一下星洲的营商环境,决定在这注册成立‘陆丰集团’,把米业、茶业、橡胶园整合进去,股份除华人商会有意愿出资参股部分以外,其余还是我门陈家与你们吴家各占一半。这事我与你爸已商量过了,你有什么看法?”

“这事您们去拿主意,我没意见。只是,现在学业已成、南洋业务也已成熟,我一直在考虑是不是该回国内发展了。”

“这不用考虑,叔今天要跟你谈的主要议题也在于此。永裕果然没辜负叔的重托,把闽粤各地能搜集到的资料都落实整理到位;我看以白水营为基地拓展业务大有可为。现在,你该回去闽南发展了。再把你留在这,你爸该骂我了!”

正说着,汉波忽然比了个禁声手势,他手指悄悄指指门外。

“谁,谁在门外?”陈叔开口怒声问道。

“老爷,是我。时候不早了,我来问问老爷和少爷是不是要弄点宵夜;不然我让厨师回去了。”

“是阿明。”陈叔回话,“行,你让厨师弄几个菜,等会我和汉波喝两杯。以后我和少爷谈事,没招呼别上来。”

“阿明也毕业了。我让他去米厂跟老会计实务实践;他说当管家熟门熟路,想兼着;我就让他回来了。”陈叔解释道。

汉波点点头,没说什么。陈叔继续往下说:“先生捎话来,计划明年年初在广州召开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要我参加。我想你是不是跟我一起去见一下先生,然后再回福建。”

“叔,这次回去我想从马来半岛走陆路到泰国、越南等地,沿途考察了解一下;到国内,顺路再考察一下合浦、番禺、中山、惠州和陆丰等地。”

“那也行,行程你自己安排。嗯,这一回去啊,往后想再走这条线路可没那么容易了。你这考虑很好、很周到!”

陈家餐厅。陈叔和汉波走进来,阿明正在摆碗筷、酒杯。“阿明,多摆两副;你也一起吃,叫你婶也下来。”他看看座钟:“阿玉这死丫头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叔,不然我开车过去接她吧?”汉波回道。

“不用,她们学校会餐不知几点才结束;附近几个小孩会一起回来的。她没回来我们刚好落个清净。”

几个人刚坐下,阿玉就走了进来;脚步有点蹒跚,象是喝了不少酒。她一进来就大呼小叫,对汉波直竖大拇指:“哥,你真牛!你一个《靓丽人生》讲座就使我们全校刮起了一股中华诗词风。以前,我背诗词时很多同学还笑话我,说我是不是疯了,整天念念叨叨的。这下好了,一个个围着我求、想要抄诗词。你这次一个《壮美山川》一描绘啊。今天全校会餐桌上都在议论,说假期哪都不去,都要回国:看看黄河是不是真的‘飞流直下三千尺’,体验能不能‘早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还说要去庐山探探真面目,去敕勒川感受‘风吹草低见牛羊’。哥,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呀?我没去体验体验,她们回来会笑话我的。”

“好,孩子,做得好!”陈叔对汉波直点头:“快了。不过你这五年制的还得上一学年,毕业了;想到哪你哥都会带你去的。不是跟你说在外面不要提你哥嘛,怎还喝这么多酒?”

“哎呀,我坐在那听他们议论纷纷,实在忍不住了;就说‘那讲课的是我哥’。结果一个个都要敬我酒;我不喝,都说是敬哥的,让我代喝。哥,你可别怪我。我高兴!”

“这孩子,喝多了,快去休息。”陈叔示意陈婶把阿玉带上楼去休息。

“哥,你快点安排一下,带我去呀。”阿玉摇摇晃晃被陈婶搀上楼梯时还在喊。

汉波一出番禺车站,很多黄包车夫就围上来:“客官,去哪?我送您去。”汉波上了一辆黄包车,“去海陆丰会馆。”

“客官,汝是海陆丰人?”路上,那黄包车夫听说去海陆丰会馆,用家乡话与汉波聊起家常。

“阮不是,阮是闽南人。”

“闽南人,咱同祖公;阮吖是按闽南出祖也。汝是去找阮彭会长?”

“彭会长?”

“就是阮海丰‘彭蛇王’—澎湃。伊组织阮黄包车夫成立‘黄包车夫协会’,自己当会长,带领阮争权益、加工资,搞得风生水起。‘天上天公,地上海陆丰’,现在,没人再敢欺负阮黄包车夫、坐霸王车了。”

“这么厉害!”

“汝不是去找他?”黄包车夫有点失望,好像到会馆都必须是去找澎湃的。

“阮不是。但这么厉害的人,我得拜访见识一下。”

“这就对了。”车夫一下高兴起来。

车到会馆,车夫等汉波下车,拉起车转身就走。

“师傅,车钱?”

“来我们会馆,不用钱,免费送。”

汉波想进会馆,却被拦住。“先生,汝找谁?”

“阮来住宿。”

“现在,会馆已被政府征用。不对外营业,除非海陆丰人。你虽然会说家乡话,但口音却不是海陆丰人。”

“政府征用?”

“对,现在是国民政府农业部办公场所,我们政府农协专员、农业彭部长就在这住着;闲人莫进。”

“我虽然不是陆丰人,可我叔陈祐豪是正宗陆丰人啊。”

“陈祐豪是谁呀,我不认识。你还是另请高就吧。”

汉波跟门房的对话引起一正要进门的人注意,他走过来:“你说陆丰陈祐豪是你什么人?”

门房一下立正:“彭部长,这人硬要在这住。我···”

彭湃摆手制止门房说话。

“陈祐豪是我叔,我刚从南洋星洲他那儿回来;他交代我到广东就找海陆丰会馆下脚就行。”

“没错,到广东地界就找海陆丰会馆。”彭湃转身对门房说:“陈老是老革命同志,他侄儿应当是我们会馆贵宾,以后不得阻拦。”他示意汉波,“小兄弟,跟我走;我正想了解了解陈老前辈情况,你来得正好,我们好好聊聊。”

这一夜,吴汉波和彭湃一聊就聊到天亮。他把陈叔参加兴中会以来的经历以及这些年他和陈叔做的一些事详细告诉彭湃。彭湃听得连连点头:“陈老虽然是个国民党人,但所做的事情跟我们共产党人所倡导的不谋而和;我们都是奔着中华复兴、民族崛起而奋斗的。你对我们共产党了解多少?”

“我在参加五四运动时就拜读过马克思《共产党宣言》手抄本: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大陆徘徊···中国共产党1921年7月成立后,我在星洲的‘茶叙会’上也多次组织以‘共产主义’为主题的研讨会,对你们的‘以无产阶级的暴力形式推翻旧的统治阶层,在大力发展生产力基础上;逐步进行社会改造,进而达到消灭剥削阶级,实现全民富裕、人人平等’的理论基本形成共识。我觉得与陈叔他们国民党提出的‘三民主义’是符合国情实际的,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没错。这次中山先生接受了共产国际和中国共产党的帮助,准备推出‘联俄、联共、扶助农工’政策。我也是受党中央委派先期加入国民政府做一些对接。我对陈老的‘小处着手,未雨绸缪’颇为赞同:我们共产党人包括各党派人士应当既有远大理想,更要沉下心来从小处着手为民众谋福利。这样,广大人民群众才会更加信服我们,一心一意跟着我们走!那你提到的《更路图》是怎么回事?”

“《更路图》原是南海渔民总结几千年渔业作业经验,记录我们南海及附近海域岛礁、航道、水文、潮汐等方面材料,用于指导渔业生产、航海运输的一本珍贵史料。原来只在渔民之间口口相传。陈叔看到它对我们领海主权及‘海丝’的重要意义,想利用我们的经商活动进一步进行完善、补充,扩大至东海、黄海等内海,形成有关我们400万平方公里领海的参考指导材料;以备我们将来有能力行使领海主权、重振‘海丝’之用。也算我们为中华复兴、民族崛起做一些前期准备吧。”

“好,好!”彭湃频频点头:“陈老真不愧为革命老前辈,他比我们看得更远、更深。佩服、佩服!”

“我叔是想以我们擅长的经商、办实业行为,带动部分民众安居乐业,同时积累一些财富、经验;既可以有力地支持革命事业,也可以指导民族实业经济发展。”

“陈老的做法跟我的做法一样,我这‘家有千顷良田’的地主小崽却带着农民办农会,革自家命也是出此考虑。这也与即将推出的‘扶助农工’政策相吻合,中山先生接受我们提出的这条,就是认识到:没有团结广大人民,革命就没有民众基础,是不会成功的。”

谈话间,天已大亮。彭湃拉开窗帘:“天亮了,革命的天也即将大亮。相信有我们这些胸怀国家民族的同志共同努力,理想大业实现的日子不远了!你既无意参与政治,但我们一夜畅谈也算志向相同、意气相投;我能否与你以兄弟相称,做个不结拜的革命同志?”

“多谢彭部长看得起汉波。”汉波双手抱拳:“彭兄,小弟有礼了!”

“陈老这次让小弟到陆丰讨要欠款是想在你独立创业的路上最后给你上一课。你记住‘天上天公,地上海陆丰’;海陆丰人,包括所有南方人在经商上都有讲兄弟感情、朋友情意的一面;但也有商人普遍的‘唯利是图、尔虞我诈’特点。要多动脑、讲计策。到了海陆丰,有需要可以去找当地农会、农协,我会交代他们尽力帮助你。如有必要,也可直接来找我,我来出面直接协调。”

“谢谢彭兄。”

陆丰湖东,宏兴米厂。汉波走进工厂大门,几个工人正在搬运大米。

“汝找谁?”

“阮找你们老板,王宏兴。”

听到工人报告,王宏兴急急走出来:“哎呀,兄弟,实在不好意思;前两天接到陈伯电报,本想去接你,但厂里大大小小事情太多,一直走不开。而且也不知你具体什么时间会到。真对不起了。快,快请进!”

王宏兴带汉波走进建在米厂厂房上面的办公室:“湖东这旮旯地方,路、房子建得乱七八糟的;想不到兄弟你还能找到这儿。”

“鞋在脚上,路在嘴里。况且,王老板在陆丰鼎鼎大名,还会找不到。”

“鼎鼎大名不敢说,跟陈伯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了。不过提起王宏兴臭名大部分陆丰人都知道倒是真的。”

“王老板客谦了。只是小弟这趟来陆丰可要叨扰王老板一段日子,不知王老板可方便?”

“客套了,客套了。陈伯侄儿就是我兄弟,住多久都没问题。只是我这儿条件简陋,我全家也跟工人一样住在这厂房上面,房间有的是,就怕委屈了兄弟你。”

“没事,出门在外能有个住的地方就行,没那么多讲究。”

“那好,兄弟不嫌弃就将就着住;一日三餐在我家吃。”

王宏兴安排好汉波住处后,就拉着汉波往厂外走:“我们去吃饭。兄弟你今天刚到,哥给你接风洗尘。”

“不用了,我看还是在家里吃就好,接风就免了吧。”

“不行,虽然我这几年没赚到什么钱;这接风还是要的;不然不但外人会笑话,陈伯知道也会骂我小气、不懂礼数。”

王宏兴带汉波来到凤凰酒楼,落座后,王宏兴开口:“兄弟,我虚长几岁,你若不嫌弃,就叫我老哥或按海陆丰习惯叫我阿兴;我就称呼你吴老弟,行嘛?”

“那敢情好,我就叫你‘兴哥’了。”

“好,好。”王宏兴转身吩咐服务员:“把我寄的洋酒拿来。”

“兴哥,我酒量不行,你喝吧。”

“不行,今天你我第一次见面,无论如何得喝上几杯。老弟,这海陆丰有个习惯,一日三餐不可无酒;而且,得先喝酒再吃饭。这跟你们福建习惯不同。‘入乡随俗’,在这你得听我的。”

“这我在陈叔那就多少知道这里的习俗了,只是我酒量低,怕是还没吃饭就先醉了。兴哥得多担待呦。”

“说起福建,其实我祖籍也是福建、泉州的;只是陆丰呆久了,祖籍也没回过。你看刚才还说‘你们福建’,老弟别笑话。”

“哦,祖籍泉州;我祖籍也是泉州,安溪的。”

“啊,这样我们更得喝了。”王宏兴拿起汉波杯子一下就倒满。“我是我爷爷辈就迁到陆丰,我爸在这出生的;一直说要回去祭祖,到他死了都没成行。老弟,看什么时间方便,我们一起回去走走。”

“好,会有机会的。”

汉波一觉醒来,已是中午;他柔着脖子走进王宏兴办公室,王已起床,正在处理事务。一看他进来,直摇头:“老弟啊,你说酒量低,我昨天都差点被你灌倒了。”看他在柔脖子,“怎么样?没事吧。”

“事倒没啥事,只是昨天喝的怎么回来都忘了;现在头还在痛。”

“那很正常,我喝多了也经常这样,第二天都回忆不起来了。头疼多喝点茶、水,等会我让嫂子乘点稀饭喝喝,压压酒。怎么样,你行程有什么安排?”

“兴哥能不能帮我雇艘船,我想去附近各地逛逛;另外,有空的话带我到各茶店走走,我想考察一下这边茶叶市场情况。”

“没问题,雇船就不用了,我安排一艘运米的小船送你;北边的普宁有个茶叶批发市场,是全广东最大的茶叶集散地,你可以过去考察考察。”

汉波在陆丰一待就是一个多月,他跑遍了海陆丰各地及附近的惠州、普宁、三甲,对所经之地的山川地貌、水文潮汐、码头位置情况均做了详细了解;所乘的船经过甲子湾去惠州时,他还对甲子湾水位、风向进行了测量。

最后一站,他来到汕尾。汕尾时为海丰县属下一小镇,但却是粤军总司令陈炯明老巢;陈炯明就是从这儿起家逐步当上粤军总司令的。粤军炮轰广州国民政府总统府后,国民军发动第一次东征,陈炯明就退守汕尾,待东征军撤退后从汕尾开始反扑、先后夺回了海陆丰、惠州、普宁等地;可见汕尾的战略位置重要性。经陈炯明多年经营建设,汕尾已从一小渔镇发展成为拥有六条马路街道的繁华商埠,其城镇规模不亚于海丰、陆丰县城;且汕尾东、南方均靠海,水路运输方便,驾船到香港仅需一个多钟头时间,各种港货纷纷涌入,商品琳琅满目,经济水平也远超海陆丰、惠州、普宁等地。被称为广东“小香港”。汉波把汕尾放在考察最后一站也是想好好研究一下可借鉴之处;但没想到却被人给盯上了。

那天,汉波刚从码头回到旅店,就被几个气势汹汹的军人带到了驻军司令部审讯室。一个中校军官狠狠地盯着他,冷笑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街道、山头、码头、河流、海边到处瞎转,我们已跟了你很多天了。你也不想想这是谁的地盘。说,到这里干什么?广州那班革命党给了你什么任务?我们陈司令为人宽宏大量,你只要老实交代了就可以获得宽大处理;不然,刑讯室里大刑在等着你。”

“我就是纯粹一商人,到这里只是考察市场商机;什么革命党,我可从不参与政治。”

“考察商机跑到海边、码头、山上干嘛?省省吧,不要低估了我们的智商。”

“商人得估货、卖货,货物进出得考虑运输渠道,我去这些地方都是在盘算估量什么方式运货方便、成本划算,没有其它意图。”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啊,把他给我带到刑讯室、大刑侍候。”军官横下脸了。

“慢,你要问就带我去见陈司令。当他面我再说。”汉波想起临行前陈叔的交代,摆手阻止道。

“呀哈,交代还得见我们陈司令。你算哪根葱,我们司令可是想见就能见到的。”

“你可别后悔,我家跟陈司令可是故交。到时候,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故交?!”

“嗯。”

吴汉波被带到陈炯明办公室。“故交,你说你家跟我是故交?”

“嗯,”汉波刚要开口,被陈炯明挥手制止:“你说你是商人,作什么生意?”

“茶叶和粮食。”

“那我问你,中国有几种茶叶?”

“红茶、白茶、绿茶、黑茶和乌龙茶,共五种。”

“都产自哪里?”

“红茶主要产自云南、两广、西藏等热带、亚热带地区;白茶主要产自闽北、浙南;绿茶主要产自浙江北部、苏南的太湖流域、长江沿岸;黑茶主要产自两湖地区;乌龙茶主要出产在福建北部武夷山区、南部戴云山区。”

“嗯,就算你是个商人;但你一点都不像商人,倒像个学生。”

“经商是我家长辈,我刚从星洲、星加坡大学读完经济学毕业回来;家里交代沿路考察市场商机。所以才来到此地。”

“噢,那你说在星加坡读大学,我有一好友也在星加坡经商。你见过吗?”陈炯明似乎已相信汉波的说法,自己转移话题。

“谁?叫什么名字?”

“陈祐豪,星加坡南洋华人商会的;你读经济学的,即使没见过至少有耳闻吧?”

“那是我叔。所以我才说您跟我家是故交。”

“哈哈,今天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我这老友多年没见了,竟是你叔。”

“我叔临行前交代,到海陆丰、汕尾有事就找您,刚才我才斗胆要求见您。”

“好,快说说他现在啥情况?”

汉波成了陈炯明的座上宾。他把陈叔这些年的经历告诉了陈炯明。听完汉波叙述,陈炯明叹了口气,感慨道:“我原来是个教书的,本想在小小课堂教书育人,也不枉尊崇孔孟之道多年。你叔跟着‘孙大炮’干革命,也曾动员我参加,我没去。却干上了这提头掉脑袋的营生。其实,支持什么护国护法,也是你叔来劝说;不然,我和孙大炮是尿不到一起的。可孙大炮以为有几杆破枪烂炮,就老是以狗屁‘临时政府’的名誉来压我;我部下实在气不过,才炮轰他的住宅。可一次东征,就使我损兵折将、元气大伤,最近虽有所恢复;但守着这弹凡之地,随时又会遭到进攻,我也是寝食难安啊!倒不如象你叔到海外当个寓公,落得个逍遥自在。”

“司令,恕我直言。虽然,您这外面有陆河隔断;往内西有铜鼎山、蜡烛山,北有横岭为屏障;东面、南面均为海域,占住南面琉璃径岭、东面九佰岭;革命军一时半会想长驱直入确实不是那么容易。可从长远来看,形势确实不容乐观。”

“哦,你这读经济学的谈起摆兵布阵倒还真有一套。”

“班门弄斧了,跟着叔‘耳闻目染’的稍懂一点。司令,晚辈胡说八道您别见怪。”

“没事,凭我和你叔的关系你有什么尽管说;而且,我受孔孟教诲,也算是个有教养之士,说得有道理我还是会采纳的。”

“据我一路走来所了解到的消息,国民党已得到苏俄和共产党支持,势力远胜从前。其不说倾全力进攻,单采用长期围困战略把司令死死围在这里,断绝交通、物资,几个月之内必会人心思变。那司令可就危险了。”

“那你有何‘锦禳妙策’?说来听听。”

“妙策谈不上,只是小建议而已:当前形势仍需‘广积粮、深挖沟’,做好长期坚守准备。司令能否与粤北的陈锦棠沟通沟通,晓之于‘唇忘齿寒’厉害,与其联手应付危机;如若不肯结盟,可否借道放行入闽,闽西南当地军力薄弱,司令到那可得一方安身之地。”

“说的虽有道理,但我与陈锦棠向来不对付;他与孙大炮过从甚密。要说动他,恐非易事。我也仔细分析过,除此之外确无其他出路可走;除非引退。对了,你与你叔对粮食颇有研究,我最近征粮很是不顺,你有何对策?”

“我在陆丰也听说您的一些部下征粮不成就公开抢粮,搞得民众议论纷纷。许多农户都把粮食藏了起来。”

“这些混账东西,这是伤我根本啊。我陈炯明也是贫民出身,一点良心道德还是有,是非曲直还是分得清的;况且海陆丰民众是我自家兄弟姐妹,是我立身之本。我知悉这事已当场处理了几个官兵,并且明令征粮须按市价付给农户粮款。可还是征不上来粮食;军粮都快断供了。”

“‘莽夫所为、遗祸无穷’。这事我来想办法。您让征粮官过两天后到陆丰来找我。”

王宏兴和朱管事正在谈事。“你不是说吴汉波是来讨要几年前欠陈祐豪那10万银元的怎么让他一住就这么久?而且好酒好菜伺候着;让他把我们的经营情况都摸清楚了。我看还是直接把他轰出去得了,反正陈祐豪在海外也奈何不了我们。”朱有些不快说道。

“唉,你不知道,这吴汉波一住快两个月,楞是闭口不提讨钱的事。整天游山玩水、四处瞎逛,反而把番禺‘农民运动讲习所’粮食供应的生意介绍给我,让我赚了一笔钱;‘拿人家手软、欠人家嘴软’你说我这怎么好意思轰人家走?而且这小老弟这段时间相处,虽然有点书生意气,但是个性情中人,对我脾气;我还想往后能与有更多生意往来、感情联络呢。”

正说着,汉波走了进来,朱管事赶紧起身离开。

“老弟,汕尾之行可顺利?”王宏兴起身汲水泡茶。

“很好,大有收获。兴哥,你赶紧通知工人腾仓备粮、多备麻袋、多派人手,我们准备做一笔大生意。”

“腾仓备粮,这秋稻刚入库,库存有的是。”

“你仓库那点,远远不够;我已跟海丰、陆丰农会、农协知会过了,让他们动员农户支持我们收购稻谷。你这两天必须做好准备,至少准备收购加工十五万担。”

“什么?十五万担,那卖给谁啊?”

“这你不用问,这两天做好准备就行。我连日奔波,有点累了,先去休息。准备好再告诉我。”

两天后,米厂办公室。朱管事急急跑进来:“老板,粤军那征粮军官又来了。见还是不见?”

“不见,就说我不在。”

“慢着,他是来找我的。”汉波挥手,“跟他说我们刚起床,让他等会进来。”

“征粮官找你?”

“嗯,他是接陈炯明司令命令过来签合同的,十五万担大米。”汉波往椅背一靠,“我和陈司令已谈好,这十五万担军粮大米由你米厂代为征购,每担一银元加工费;农会、农协已通知粮农把稻米直接送到你这。你代为加工,粤军直接来这取货。扣除费用,能赚多少该心中有数吧?”

“有数、有数。”

“兴哥,我到这的目的你是心知肚明的,我叔那10万银元欠款该还了吧?”

“该还,该还。全数奉还!兄弟您如此成全我,我王宏兴一言九鼎、决不食言,如若食言、天打雷劈!兄弟,你太厉害了;为兄没看走眼。佩服、佩服!”

陆丰车站,王宏兴带着全家来送汉波:“兄弟,这一路舟车颠簸,注意保重!”

“没事,这一路走来,习惯了。兴哥,小弟临别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弟,哥这次对你是佩服得服服帖帖,所言哥必当金玉良言,好好牢记!”

“为商之道,当以诚信为本,所谓‘守信走遍天下、失信寸步难行’,‘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皆是我们老祖宗千年的训诫。这样,才能‘行得正、走得稳’,立足于天地之间。我们闽南人讲究‘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道理就在于此。”

“哥记住了。”

“你我虽出身背景各异,但这段时间相处,弟以为兴哥也是一‘胸有丘壑、讲情重义’之人。若能走慎信之道,你我与陈叔、闽粤和南洋,必能形成崎角之势,相互支持、互相弥补;何愁事业不成、家业不兴?”

“哥也有此意,望弟往后保持经常联络;哥愿听教诲。”

“教诲不敢,互通信息倒是真的。我提议的茶店事宜,望兴哥早做准备;在海陆丰、汕尾先把店面搞起来。我回去当第一时间安排对接。”

“好,这事我会尽快落实,进展情况电告于你。”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