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丽筠║《冥 想》外四首（诗歌）
◆ 冥 想
一
她说，旷野，星球
最小的矿物质，你是。
深吸一口气。白底草叶窗帘，拂起
落下。阳光光着身子走过
音频传来沙沙声。
一辆汽车冲出手机
悬浮在黑色屏幕上方。
二
现在我在画里，背对画框前的我。
现在我的白裙子，野草，山坡，
天空都被染成红色，
风是木版画凝固的线条。
没有人提问，
没有人回答，
但空间充满声音。
◆ 复 工
我不认为这条街就是这条街
它位于东莞雁田，位于温州牛岭
也位于三十年前的深圳宝安
我不认为这个男人就是这个男人
他来自湖北，河南，广西……来自每个世纪的煤矿层
我不认为这个清晨是灰色因为雾是灰色
就像我不认为时代就是时代本身
而时间是任由人类嫁接的枝干。哲学家说
经济停摆正好阻断全球化的恶果
正好让人们想清楚到底什么才是真正想要的
我赞同精英的思想就像赞同上帝正义的洪水
他们站在法国政治研究中心的高楼就像站在
西奈山烟雾缭绕的峰顶
而当我站到这个男人面前，看到他皱巴巴的夹克
看到他散落马路的行李：两个红塑料袋，一个裹满尘土的背包
他的外地口音像我不认识的某种植物
被一只手撕落，一片片在车轮下打转
女人的哭声从电话那头传出来——
我看到他突然变成一堆破纸片，在空无一人的路口：
车票，药单，合同，发酸的零钱
出门时孩子塞给他的涂鸦……风来了
◆ 放下词
放下你因害怕而瞄准的枪口
放下罪——
捆绑在你这石碑上的
有人献上鲜花
有人涂上鲜血——
放下你创造的这些幻影
◆ 纯粹生物模式
——一直都是危机状态
阿甘本说危机状态下我们进入纯生物模式
我想到蛆：进食和排泄
因为对恶臭的热爱而获得扭动的快乐
我想到了多莉丝·莱辛走过天安门城楼时问：
“你觉得自由吗？”
我想到死
当它的手抚摸过你的肉体
你就下沉，那是你能做的
我想到爷爷的最后一口气
他眼睛的自由是四十五度角的呆视
模糊，飘浮，但一动不动
我想到了两米的安全距离和人头攒动的物资疯抢
我想到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下跪：
“我一无所有，但精神的国度无拘无束……”
我想到老人在海边油刷他的船，一遍又一遍
“总是这么新。”他说给大海的永恒听
我想到女人反复退换她庞大的床：
指甲大的破损，色差，质地……
女人，或者一张床的权利战胜电梯卡住的尴尬
我想到我三岁时，可以呆坐在一张凳子上一动不动，直到打水的妈妈回来
妈妈，许多年后，她多么骄傲地夸赞
她望向中年的我的脸庞，眼神充满了让我再次变回坐在凳子上的小女孩的渴望
我一次次地冲到镜子前洗掉脸上那张三岁的脸庞——
她乖巧地浮现，带着愧疚，带着愤怒
我想到死刑犯的虚荣心：谁的手段更残忍
我想到当我拿起笔，我就拿起另一枚钉子
我像干燥的木头发出快乐的爆裂声——
深渊！进去呆着吧，你将遇见你的神！
◆ 词
备下套索和笼子，等待
那只词
丛林，溃散
绿色异域的手和脚
闪动，捕获
“母亲”
母亲，分娩和乳房
母亲，藤条的哭泣和角落的点心
母亲，多皱的良心和永不厌倦的子宫
——“我要回来。”
一只词在笼子里，剥皮
一条皮草披肩，适配地位和气候
（选自《粤东诗歌光年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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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林丽筠，广东揭阳人，诗歌练习者，生活朝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