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字方针
校长改革失败后,迅速调整改革方案,对于军校学员来说: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很重要。这是毛主席当年的题词,老人家看的就是远,校长决定,这“八字方针”一定要体现出来,形式和内容都很重要,所以校务处长就按校长的要求,在教学楼的门厅上,做了“毛体”的“八字方针”。
安装的活当然是学员在做,在校务处长的指挥下,我们看着一人多高,用铁皮焊出来的字被一个个固定在已设置好的架子上。
安装完后,我远远的看见,那个严肃的“严”被倒着装在了架子上,很象希望的“望”字,我可以看懂多数草体的汉字,就跑过去,对教务处长说:处长,那个“严”字装倒了。处长斜着眼睛看着我说,你个小逼娃娃懂什么,这是毛体,你要认识才怪呢。我张了张嘴,又强调了一遍,我说:处长,那个字真的挂反了,你这样是要闹笑话的。处长这次狠狠的扫了我一眼说,大声指责我道:你干你自己的事去,这个和你有什么关系,难道说我还不如你个小逼娃娃吗?
我是咬着牙,离开现场的。我刚咬着牙离开,校长咬着牙远远的背着手走了过去,看了装好的八个字,然后回头咬着牙,用手指点着,指着校务处长骂。
据安装的学员说,看见校长骂校务处长的时候是咬着牙的,大概内容是,“你这个土包子,没文化,那个严肃的“严”字是这样写的吗?那个字放翻了你就看不出来吗?你上了几年学就敢来当校务处长,这个事情不是笑话吗?”骂完校长背着手走了。
校务处长一头的汗,腿还在不停的抖,远远的喊我,那个学员你过来一下,哪个是“严”字。
对人来说,过分的自由和失去自由都是极为痛苦的一件事,当那个“严”字被正过来后,学校就开始了纪律作风整顿,不用再担心星期天没饭吃的学员,在“严”字的管教下,连上厕所都得小跑。
学校恢复了往日的秩序,文杞坐在教室又如万只蚂蚁啃咬身体般痛苦。文杞就扭着身子,左抠抠右抠抠,抠着抠着就睡着了。
那天是刁教员的课,刁教员姓刁但人不刁,性格和蔼。对学员态度也好,但刁教员讲课的艺术不怎么刁,他上课,学员会表现出各种不同的睡姿。文杞从上小学就练就了睁着眼睡觉的本事,就象他睁着眼说瞎话一样面不改色。
那天我也在昏昏欲睡,不停的拿着书点头。
在多数学员各种面不改色的酣睡中,突然传来一阵呼噜声。不愿听课睡觉刁教员一般能容忍。但睡觉打呼噜这是哪个教员都不能容忍的。
我坐第一排,文杞在我后面。
我再一次点头过程中,突然听到刁教员一声大吼,“你,给我站起来”。一下就惊醒的我和同桌一起站了起来。刁教员指着我说,没说你!我和同桌又坐了下来,椅子碰到了文杞他们的桌子,惊醒了后面的文杞和小号,我刚坐下,文杞和小号刷的站了起来。刁教员愣了一下,问:你们谁在打呼噜。
文杞和小号对望了一下,侧身一起指着正林说,是他。正林这会刚被惊醒,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一个粉笔蛋打到正林头上,接着刁教员气愤的吼道:正林,你出去,跑个5000米再回来。老狼这会也惊醒了,快速站起来说:刁教员,呼噜不是我打的。刁教员更生气了,老狼你也出去。
唯一上课没人睡觉的是杨教员的课,杨教员,河南人,大家给杨教员起了一个外号叫:隔山打老牛。
隔山打老牛的杨教员是河南漯河人,漯河人杨教员有一个很有派头的名字:杨政委。姓杨,名政委。杨教员上马列课的时候,自我解释时说了自己的名字,说自己名字的时候,正林正在犯迷糊,就以为杨教员的职务是政委。
政委这个职务在我们当年的眼中可是相当大的官。所以在我们尊敬的称呼杨政委同志为杨教员的时候,正林就觉得我们太没礼貌,所以正林每次积极主动的给杨教员倒茶,擦黑板。每次主动问侯杨政委好。上课有什么问题的时候也主动问,杨政委,这个问题如何如何,那个问题怎样怎样。杨教员每次都皮笑肉不笑的胡乱的回答他的问题。
杨教员那时候是上尉,那时候正营以下警官的冬装还不是马裤呢,是迪卡布,杨教员也是典型的懒汉,金黄色的肩章成了黑黄色。衣服也总是脏兮兮,头发乱篷篷的,原因是杨教员有次说过:不给他提少校,他就不洗衣服不洗肩章。
在学校评教评学活动中,杨教员对学员提出唯一的意见,是有学员不尊重教员,在公共场合直呼他的大名。学员队就调查,调查的结果是正林每次直呼其名,并做出检查。正林那天委屈的快哭了,大吼着:我以为他的职务是政委呢,我哪里知道他的名字叫杨政委,他爹怎么这么会起名字,以后我要给我儿子起个名叫“正司令”,他妈的,我怎么总当兔子。
这个杨教员后来真当了他所在的那所军校的学员队政委。不知道学员再称呼他杨政委的时候他作何感想。
杨教员讲课水平太一般,大家不睡觉是因为他那奇怪的河南腔,一口河南腔的杨教员讲课的时候,一半时间其实是在讲评书。他的评书基本是武侠小说,也许在基层部队当过指导员的杨教员好这一口,每次课杨教员开讲时,还要先摆出一个架势。所以爱听武侠小说的学员就给杨教员起了一个外号“隔山打老牛”。
杨教员对我最大的启发就是,后来我开始大量的阅读,而且这个习惯保持至今,在我成为外聘讲师,走上党校的讲台给公务员讲课时,可以旁引博证,让台下的学员瞪圆了眼睛听课。然后心安理得的把讲课费装进口袋中。而在我毕业后经历的数不清的培训中,几乎没几个教员会对知识负责,对口袋中的讲课费负责。
杨教员提少校后,还给我们带过课,崭新的马裤呢冬装,崭新的金黄色少校警衔,本来头发不多的脑门上,梳理的一根一根的,脸也洗干净了,胡子也没了。所以有些时候,我就觉得,人活着,为名而来,为利而往,真累。特别是杨教员这类人。
据伟哥回忆,他在不认识杨教员的时候,曾与杨教员有过一次偶遇。杨教员那时候刚从基层部队调指挥学校任教员。到学校报到,刚进城的杨教员扛着大包上包,不知道怎么搭公交,偶遇穿着军装的伟哥。伟哥热情帮杨教员拎着大包小包,带到公交车站还详细的给他讲了在哪里下车。后来,杨教员一出现在课堂,伟哥马上就认出了他,而在伟哥的提醒下,杨教员也回忆起那段尴尬的经历。所以,杨教员对伟哥也是相当的好。所以考马列的时候,杨教员就特别的关照了伟哥,给了他复习题。
伟哥那门课考的挺高,伟哥在考试的时候还做了一个小动作,老狼眼睛极好,十米外可以看清苍蝇翅膀有几道纹那类人。所以考试的时候,老狼和伟哥做邻桌,伟哥答一道题老狼就答一道题,伟哥发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当年,两个学员考卷如果雷同率达到80%,考卷是要按做弊处理的。一张卷子不可能两个学员对错都一样吧。所以伟哥就使了一个心眼,故意把选择题答案都写成错误的,看着老狼大概能考60分,就行了。而且伟哥还主动把试卷给老狼看,不然老狼一会捅一下他,真的很烦。
看着老狼顺畅的抄完答案,伟哥继续答其它题,伟哥等离交卷还有5分钟的时候,快速把所有选择题改了过来。
那次考试成绩出来后,老狼生气了,伟哥考了98分,老狼才61分。老狼就想不通,一模一样的答案为什么伟哥会比他高出这么多。
伟哥的解释是,老狼,你是不是把选择题的序号抄错了,老狼深思良久,觉得可能性极大,他考试的时候只注意了A、B、C、D,没有关注1、2、3、4,这才让伟哥得以脱身。
而我们那位现代汉语老师长什么样,叫什么我是连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唯一对他有印象的是他要求学员练字,害的我们跟小学生一样,每天要在方格子里面写四页纸,干这种低智商的事让我很无奈,无奈的结果是我发现晓燕的字和我写的很像。
晓燕当时是文工团的演员,文工团解散后就来学校。她家是快板世家,她爹是当地有名的快板演员。所以晓燕快板也说的非常出色,就象我当年舞九节鞭一样。晓燕的快板,让我记忆最深的就是:“报告团长”,我当团长之后,就记住了这一句,其它内容我都忘了。
晓燕不光漂亮,口才也好,打快板的反映也极快。当我很羞涩的告诉晓燕,能不能帮我完成现代汉语老师的作业时,晓燕当时就很爽快的答应了。而且很认真的践行于实践中,晓燕就帮我写现代汉语教师布置的描贴。当年我拿过硬笔书法省总队一等奖的,证书现在还在。给现代汉语老师说这个可能一点用没有,还得让我练,我更不好说要不老师,我俩比一下。如果我这样,可能这门课就不及格了。从前途考虑,我得低调些。
在交作业时,我的作业总是最差的,虽然我的作业不是我写的,是晓燕代我写的描贴。
老师为了打击我这类桀骜不逊的人,有一次上课专门展示了我们练字的成果。
那天老师说写的最好的是赵黑子,并预言赵黑子不出两年一定是个全国著名的书法家。这事引起了我们学员队另一个奇才的不满,以至于这家伙,自此之后用毛笔做笔记。让人惊骇。
后来,教导员也觉得这学员是个人物,能用毛笔做课堂笔记的人是何等人也,苏东坡也不过如此吧!教导员就给我安排说:东子,你也不能持才自傲,你也得爱惜人才,把你的那一片土地给人让一让。
我给教导员说:我让了,我还真想去装卸钢筋,那个“工作室”让我呆不下去了,老车的腌菜缸呆的地方,我也不想呆喽。
会速写毛笔字的人,未必会写美术字,然后我那同学就真出了一期板报。然后校长路过看到了就问,谁在黑板上乱划的,中文不是中文,日文不是日文,难道是阿拉伯文吗。吓的教导员再不敢让那货出板报了。如果现在怀疑那货的水平,你用心听一下易中天的中国史,然后用毛笔作一次记录,你就知道什么叫甲骨文了。
而赵黑子不用毛笔,用水写笔,作为当年我们队最好的书法,让老师展示。
如果不展示我们会对赵黑子的书法崇敬之情如涛涛江水,但一展示出问题了,很多学员对老师就有意见了,难道赵黑子的字写的字比狗爬的还好吗?难道我们大家上了十几年学,写的字,还不如狗爬的吗?
当那天,第一次用粉笔在黑板上给我们板书的现代汉语老师用他极为正规的仿宋在黑板上给我们书写文字时,大家才长叹一口气,怪不得老师夸奖赵黑子的字呢,爱乌及乌呀!老师写的那字,跟赵黑子如出一辙呀!
按现在的话说,怎么跟一年级学生的水平一样呢!
多年后,我在写硕士论文的时候,在网上搜了不下一百篇的博士、硕士论文,我才发现,那些博士、硕士英文写的很好,但中文的签名,还真不如赵黑子,我们的文字怎么了,让这些高学历的人不屑于写好中国字,而去练外国字。
说不定我那当年用毛笔作笔记的同学,现在还一字千金呢。
点击链接,阅读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