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坔风情(三)

三    坔    夜   话

一方水土有一方文

这里是《三坔夜话》,李老师斯时乡轩临窗,于此跟你诗词吟哦,抒怀述志,漫笔人生,点情碰心,说故事,聊语文,话庄道巷,谈古论今,......

作者微语

《三坔风情》试发了两章,本准备暂且不发了,因为尚是初稿,乃为试笔,未能做任何修改,故思缓发。谁知近日头痛病又犯,圈内微信亦未能发,引起许多相识与不相识朋友的关切,感动之余,趁今日头痛之疾渐去,遂决定再将《三坔风情》之三续发,以谢诸君。

三坔风情

李长贯(杏园秋雨)

3、

出现在杏雨眼前的两位女子,其中说话声音带有特别的磁性的那位,脸雪般的白皙,黑黑的头发扎成两根短辫,烫过的刘海绺成蓬松的花儿从额前飘向两边的耳际,卧蚕般的偏浓的眉毛下,长长的睫毛衬着一对春光闪烁的眼睛,身材匀称,驼峰似的胸鼓而柔酥,柔酥得就如她的声音一样富有磁性。这标准的粉颈酥胸,桃腮杏脸的美人,分明就是当年他去张翠莲县长家初次见到的湘雪的那个模样。

太像了!这太让人不可思议了!难道真的是她?难道是这鸡鸣寺的菩萨显灵,知道我对我年少时的知音湘雪姐姐思念太苦,特地作的安排,让我们在这里相见?杏雨这么地想着,便禁不住欲将“湘雪姐姐”这四个字喊出声来。

只是这四个字刚到嘴边便打住了。眼前的这酷似湘雪的女子是多么的年轻啊!自己都退休了,湘雪比自己还长两岁,还能这般年轻?再说,她不是出家成了道姑了吗?那年去茅山可是真真切切见到她是一身的道姑装束啊!此时杏雨一下子清醒了,他知道这是湘雪留给自己的记忆太过深刻,自己多年来对湘雪的思念太过萦漫的缘故。还好,自己在快要失态时理智过来了,否则多尴尬呀!

“不早了,我们下山吃饭去吧!”磁性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哟——西!”跟磁性声音女子在一起的另一位女子竟然是日本人。

李杏雨又一次怔住了。他怔怔地望着这两位女子离开,望着她们下山,直到望着她俩的背影消失在来鸡鸣寺观赏樱花的人海里。只是他依然怔怔地站在那里。怔怔地站了许久,许久。他绝对不会想到这位磁性声音的女子的确会跟他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一种特别的联系。他更想不到,那位日本女子与当年在苏坔扫荡被我地方武装包围竟一枪未放就剖腹自杀的那个驻马甸的日军小队长三山,同样有着一种特别的渊源关系。

这天于鸡鸣寺的所见、所思、所遇,的确让李杏雨颇有点恍惚,却又唤起了他心底许多的东西。晚上,他躺在寓所的床上,透过自家的窗,看小区里幢幢楼宇里各家亮着的窗,感到了这夜的宁静,觉得这都市的宁静此时如同故乡那纵贯三坔的两泰官河之水,映着星月之光,静静地,悄悄地,似乎不愿也不肯惊动任何人一样。这夜太让人催眠了。杏雨本是辗转反侧的,这会也似乎不自觉地进入了梦的世界。

灯火在他的梦里渐渐地幻化成了战争的烟火。他的父亲李成儒、母亲蔡江英、罗海英以及张翠莲阿姨,还有父亲的那些战友、那些兄弟姐妹——元坔的小鬼墩儿,井坔的周雷、周三磊,苏坔的李剑、高大中、蔡江云,湘雪的舅舅王通讯,“三坔“之间的渡子河村的杨夫人与她的丈夫杨震(杨夫人就是在文革中批斗李成儒的会场上当众救下李成儒的杨妈妈)……这会,他们都一个个出现在弥漫着战争硝烟的画面之中。这些人除了杏雨的亲人和王通讯外,其余的人杏雨几乎都没见过,不过战争年代的血雨腥风与血雨腥风中的这些人,杏雨的父母在杏雨很小的时候就不知给他描述过多少遍了。久而久之,他对这些已是耳熟能详,他的脑海中也就以他的形象思维对此产生了极深刻的且难以磨灭的画面,所以这时便都一一地浮现了出来。

一九四二年六月的一天凌晨,新四军延令独立团城区队的王通讯正机警地在大元坔的小西庄东头的一棵高大的皂角树上向四周眺望,忽然间他发现了敌情。王通讯才十五岁,人虽长得瘦而矮,却已是区队的一名通讯员了。这会他身上带有两枚手榴弹和一只文件包,挎一支杂牌步枪;他的眼力极好,此时敌人的偷袭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发现鬼子和伪军正从东、南、西三面向区队宿营地小西庄包抄过来。说时迟,那时快,王通讯立即端起枪勾通扳机。“叭”的一声,报警的枪声响了。敌人听见枪声,密切的子弹顿时嗖嗖地飞来。王通讯迅速从树上滑下,几个鲤鱼打滚,便冲到了庄子里。

来偷袭的鬼子是有大队长谷川亲自指挥的。东路的鬼子是黄桥方向来的,为石原小队长带队于元坔东边的袁家庄,有元坔本庄人元群乡伪乡长李冠群接应;西路的鬼子是马甸方向来的,为三山小队长带队,绕过苏坔,经大马庄至元坔西边的渡河,有渡子河据点的井坔人渡井乡伪乡长周细豪接应;南面的鬼子为大队长谷川直接带队,有“三坔“东边的邻庄人和平军伪团长顾凤山率伪军相陪,企图在大元坔将延令独立团的城区队一窝端,全部吃掉。

此时,鬼子和伪军约六百余人已经到了大元坔的庄头,正在向移营到这里的城区队宿营地小西庄接近,以实行包抄。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枪声响了,区长张翠莲和区队副李成儒立即组织大家奋力突围,敌人则像饿狼一样“嗷嗷”地叫着,端着枪猛烈地扫射着,凶恶地向区队扑了过来。六十多名战士当场牺牲了五人,另有十几名战士挂了花。李成儒见状,朝张翠莲手一挥说:“区长,我掩护,你赶快带领大家冲出去,能出去几人是几人。”

不容张区长回应,李成儒向前一跳,便双手各举起一把短枪,朝敌人一阵猛谢,几个鬼子兵当即就毙了命。李成儒胆子大,枪法准,人缘好,战士们和本地的老百姓都称他是”神枪硬骨菩萨“。翠莲区长见他边打边跑,打死了好几个敌人,已将敌人的火力吸引了过去,也就没再有任何犹豫,遂迅速带着身边的二十几位战士冲出了敌人的包围圈。没来得及冲出去的同志只好各自隐蔽到群众的家里。

枪声渐渐稀落下来。敌人进了庄,开始挨家挨户的搜查。李成儒被一老百姓接到家中,换了件坏夏布褂子,装扮成这家的人。他将两把打没了子弹的短枪放在牛坑栏旁草料桶下的烂草灰里,又在左小腿上涂了牛粪做成”烂膀腿“模样,然后若无其事、从容镇定地一手执根敲儿棒旱烟袋,一手给牛梳理。鬼子进屋后,见他身上又脏又臭,哇哩哇啦一番,掉头就走了。

再说王通讯等其他三十余名没冲出包围的区队的干部和战士,在冲杀中又牺牲了几位,活着的虽分散隐藏于各家,但由于大多没来得及化装,很快就被敌人一个个抓捕起来了。王通讯此时已冲到了庙头这个大元坔的小庄上,两颗手榴弹早用掉了,没了子弹的枪也藏好了,但还是没能突围,好在他没穿军装,,他机敏地隐身到一做豆腐的老百姓家,主人示意他到锅门口帮他烧豆腐浆,为了不让敌人抓到证据和保护区队的机密,他趁机将身上的公文包藏到锅门口的碎草底下。鬼子进来后,不由分说,立即用做豆腐卜页的缚子布将他和豆腐店主一道反绑起来押走。

王通讯他们被押到了距元坔好几里地的一个叫青家埝的空地上,这时他才发现押在这里的共有二十四人。这二十四人被分站于两边,一边是十七个未来得及化装的区队战士,一边是七个穿老百姓服装的群众,其实这七个里面有四名是已化了装的区队战士。他们的四周是荷枪实弹、龇牙咧嘴、凶神恶煞的鬼子。这些鬼子都是延令城内和黄桥方向来的,马甸三山带领的鬼子则回马甸去了,李冠群和周细豪的伪军也回渡子河据点待命。西边的鬼子与伪军之所以没去,主要是泰州的国军李长江部虽然易帜,但依旧在摇摆之中,所以鬼子大队长谷川留了一手,命三山回马甸,对泰州那边盯着点儿,也提防着点儿。

在青家埝这边的审问开始了。第一个从七人的”群众“中被拉出审问的是区队的连长杨震,他因突围时于匆忙换衣中未找到合适的夏衣,而是穿了件不合身的老百姓的短褂,故引起鬼子的特别怀疑。石原问他叫什么名字,杨震怒目圆睁,并不理会。石原气急败坏,即让一士兵用刺刀将其双手掌心戳穿,又用铁丝穿缚在一起。杨连长的双手血涌如注,其状惨不忍睹。鬼子又喝问他是不是新四军,杨连长咬着牙,忍着钻心的痛,就是不回答,以蔑视敌人。毫无人性的敌人恼羞成怒,竟极其残忍的让两个鬼子敲开他的嘴,割了他的舌。杨连长当即昏死了过去。

接着被审问的是豆腐店的店主,鬼子问他可是新四军,店主回答是老百姓,又说我们都是老百姓。他的回答随招来鬼子几个耳光,被打得满嘴是血。鬼子用同样的方法刺穿他的手掌心,穿缚了铁丝,并将他与杨连长捆缚在一起。其他两个老百姓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

最后”群众“这边的队中被问话的是王通讯和周三磊及小鬼墩儿三个,三个人虽都是区队的战士,但都又矮又小。小鬼墩儿有点敦实,可也只有十五六岁,且个儿矮;周三磊其实有十八九岁了,人却十分单薄,个儿也不高,看上去跟王通讯和小鬼墩儿都差不多大。所以,鬼子对小鬼墩儿和周三磊问了几句,相信他们不是新四军就放了。只是因鬼子在王通讯身上搜出了五块钱,便没有立即放他,而是刀枪紧逼,继续盘问。这钱本是李成儒存放在他身边的区队伙食费,这时王通讯见鬼子逼问,便急中生智地回答,说是这五块钱是在上海做裁缝的哥哥刚寄给他交学费和买纸墨笔砚零用的。石原一听,挥了辉手道:”学生娃的,开路开路的。“

就这样,王通讯终于从虎口中逃脱了出来。

王通讯回到大元坔,在庙头那个开豆腐店的老乡家中的锅门口,取出了文件包,又在藏枪的地方找到了那支杂牌步枪。他机警地在井坔与元坔之间的一片小树林里寻着了突围出来的部队和区委书记周雷及区长张翠莲、区队副李成儒,于是将情况扼要做了汇报,大家随即商量了营救被俘同志的计划。

就在这时,先从青家埝出来的周三磊和小鬼墩儿也找到了这儿。周三磊说,他们离开后,不放心被俘同志的生命安全,所以并没有立即就走,而是分别爬到了附近的两棵古老、高大的白果树上观察,亲眼见谷川为了让鬼子兵试胆,下令将十八名新四军战士和三名老百姓,一律铁丝穿手链缚,然后再将这二十一人作他们的“试胆训练”活靶,所有在场的鬼子兵都用刺刀轮流从这二十一人的后背戳到他们的前胸。这二十一位同志就这样悲惨地牺牲于敌人的屠刀之下。

大家噙着满眼的泪水,听着周三磊的讲述,牙齿咬得咯咯响。小鬼墩儿说,他当时下树后要不是三磊拉住他,真想冲过去跟敌人拼了。周雷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个仇一定会报的,血债一定要用血来还。

“对!血债一定要血来还!”所有突围出来的人员都异口同声、义愤填膺地说道。

周雷又说,好在李冠群、周细豪这两个家伙没去,否则我们又要多牺牲三位同志了。他指的是王通讯、周三磊和小鬼墩儿。

”其实,三位小同志的幸运和我们各位突围出来的同志的幸运,最重要的还是靠了像豆腐店店主这样的老百姓的支持与保护,我们许多同志的命都是他们拿命给换来的。我们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他们,都不能忘记这种血肉相联的关系。“李成儒深有体会的这样补充道。

“说得好!”周雷书记、张翠莲区长坚定地表示赞同。

在场的各位区队战士也都认为区队副讲出了他们的心里话,都觉得不寻找机会给敌人一个狠狠的打击,直至最终消灭他们,就对不起流血牺牲了的同志,也对不起三坔的老百姓乃至全延令的人民。

蒙太奇般的弥漫着硝烟的画面至此在杏雨的梦里暂且成了定格。他的脸颊满是泪水,他不知道。少顷,定格便切换了,另一幅画面又继续着他梦中的蒙太奇。战争的硝烟依然在弥漫着。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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