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鹰专栏】久别重逢（小小说） / 开普饭

今日诗语：

今天，我来了，抛弃昨天的烦恼，迎接璀璨的阳光。

久别重逢（小小说）

接到雅新电话，听说要来探望。大桩欣喜若狂，忙做准备。眼看时间越来越近，要做的事仍然挺多！分别几十年了，难得相聚，真应好好庆祝！虽说农村变化大，仍不及城市。担心他不习惯。要想法让他舒适难忘。房间油漆脱落，索性铲除墙皮，统一粉刷。地砖残缺，统一换新的。床铺盖重新购置。家中洗头液，沐浴露，档次太低，已开动过，更换高档的。卫生间喷洒香水，手纸换韧性细软，拖鞋买轻便软绵，院中栽上盛开的花……

雅新是大桩的同龄发小。上山拾柴，下河摸鱼，总是形影不离。捉只蚂蚱放锅底焐熟，撕开你一半，我一半。摘只生桃，在衣服上蹭去毛，你啃几口，我啃几口。串门遇到好吃的，都不客气。饿了喝碗稀饭，揪颗大葱，也很随意……

八岁冬天，天已暗下来。两人背一大筐草往家走。大桩见水库结了厚厚的冰，想走捷径。刚走了一半忽然咔嚓一声，冰裂了，水很快涌上来，人也随着下沉。连呼“救命！”四处哪有人？雅新不会游泳，拿起爪筢，匍匐到冰面上，慢慢向他靠近。水浸湿他的棉衣，也全然不顾，一点挨过去。不顾冰断裂的咔嚓声，让大桩抓住爪筢，在冰块下沉的瞬间，挣扎着从冰窟窿爬出……

大桩感动地说：“救命之恩，终生难忘！你永远是我好兄弟！”

雅新父亲解放前参加了国民党军队，遭村人歧视。雅新也常被人欺负。大桩总跳出来袒护。大桩说：“欺负我兄弟就是跟我过不去。不服就先跟我较量！”大桩棒实，都不敢惹。

雅新参加出身不好子女培训班。地由大桩帮管理。雅新一回来，两人便凑一起说个没完没了。雅新妻子不是提篮花生让他们剥，便是拿笸箩装几辫玉米让他们剥粒。俩人边干边聊，总有说不完的话。晚了，挤炕上呼呼大睡……

改革开放以后，上级落实政策，雅新父亲是打入敌人心脏的革命者。由于叛徒出卖，已在台湾就义。影响一生的污点瞬间变成光环，令雅新悲喜交集。很快得到照顾，进城参加工作。

变化令全村人意外。眼红，羡慕，嫉妒，充斥不同人心灵。大桩说：“好人有好报！”惊喜雅新有这么一天，但又恋恋不舍。临行时，紧接雅新手，好似生死诀别，哭成泪人一般。

在一起时不知不觉，分开了，好像带走好多。信件，电话一直不断。雅新经常将旧衣服，布料，寄给大桩。为大桩解决不少困难。大桩也寄木耳，黄豆，小米等家乡特产。随着各自忙碌，生活不断提高和时光的流逝，东西不寄了，共同语言越来越少，关系逐渐淡薄，由每周通信，变成半月，一个月，半年，逢年节问候……

一晃三十年过去，雅新换了妻子，从领导岗位退休，大桩也成种粮大户。久别重逢大桩盼望已久，做梦都想。

会面那天，大桩一早就来到村头，翘首期盼恩人好友的到来。等了约三个小时，一辆高级轿车在身边停下。雅新走下车，热情与大桩拥抱，并介绍了夫人。夫人苗条，穿戴华丽，大方地与大桩妻搂抱。

大家上车，车开到门口。雅新惊叹：“嘿，今非昔比，鸟枪换炮了！”到厅室喝了几杯茶，大桩便带雅新观看村里变化。“土坯茅草房没有了，一色砖瓦房！”雅新不住感叹。偶尔遇到熟人，打声招呼。

大桩滔滔不绝地介绍：“羊肠小道已成大路。那夜，我俩就在那转弯处掉进水塘。在下面地堰下架柴烘。你把仅有的一件完整衣服烧掉一只裤腿，吓得不敢回家。我把我的破裤给你了，光腚跑回家。那次你还被你娘打一顿……”雅新若有所思，没有多言。大桩说：“前面水库就是你救我的地方，若不是你，我没今日！”……

晚上酒足饭饱，大桩想领房间休息。雅新说：“别麻烦了。我在城中宾馆订好房间了，明天再来。”大桩料想不到。说：“进城八十里路，折腾什么。在家凑合住吧！”雅新说：“有车，不麻烦，一会便到了！”大桩仍然坚持：“打个电话，把房退了吧？我同你弟妹全准备好了！”雅新执拗地说：“情我领了，你嫂子喜欢，就依她吧！”既然这样，大桩也不好再说什么！

雅新在这里三天，白天同大桩转转，晚上便住城里。碰到一起，往事不再新鲜，除了客套，共同语言不多。大桩不说，雅新很少开口。

接下来，雅新夫妇邀请他俩进城住几天。大桩很高兴，也想看看他们的生活。叙叙旧情。

雅新要报知遇之恩，安排到最好的宾馆。

大桩说：“还是在家挤一下吧，打地铺也没关系！”

雅新说：“不行！难得来了，得让你们体验从未享受的生活。”

客随主便。雅新开车让大桩夫妇游遍最好景区，吃遍山珍海味和地方餐饮。每天不进家门，直接送宾馆。

宾馆豪华，顾客少，很安静。大桩在空荡荡的房间走来走去，很感寂寞。虽说过的是祖辈做梦也想不到的日子。但大桩仍怀念一起啃咸菜，喝凉水，住草棚，同甘共苦时的纯真。

雅新越客气，大桩心里越不是味。往事仍在眼前晃悠，眼前的一切却感陌生。觉得情淡了，人远了，有些失落。常喃喃自语：“时代变了，生活好了。人虽老，但经历不至于忘记。过去的情谊还有吗？”

2021，8，17 蠡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