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仅有女神 — 红山牛河梁(下)
凌源市到牛河梁遗址还有十多公里的距离,没有多久,汽车开上了凌源与建平交界的一片山梁,这是一片位于努鲁尔山山谷内将近10公里的山梁,牛河梁。
在方圆50平方公里一道道山梁之间,发现了红山文化晚期的祭祀与埋葬中心40多处。它们都围绕在第一地点到第十三地点连起来的轴线两侧。其中已经正式发掘了第二、三、五、十六地点,并试发掘了第一、十三、十四地点。
牛河梁遗址区红山文化遗址分布图
(依 1983 ~ 1988 年调查发掘资料)
牛河梁遗址明信片
我的目的地就是这些遗址点,不过它们也不是每个都可以参观的。基于这些遗址点,今天的牛河梁已经建成了国家考古遗址公园,有红山文化研究中心、遗址博物馆综合馆、第一地点(女神庙)保护展示馆和第二地点(祭坛、积石冢)保护展示馆四个参观点。
在红山文化研究中心内的“纪念苏秉琦先生展览”展出了中国考古界泰斗苏秉琦的生平、学术贡献以及生前用品。
苏秉琦从考古材料出发,归纳出中国文明火花爆发的三种形式:裂变、撞击和融合。并提出了中国考古学要着眼于“中国文化起源”“中华民族的形成”以及“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形成”这三大问题。
苏秉琦学术理论展板
(拍自红山文化研究中心)
对于红山文化,苏秉琦先生更是预见性地将红山文化祭祀群归纳为“坛”“庙”“冢”祭祀建筑组合,并将中国古代祭祀礼仪制度的源头追溯到了5000年前。
苏秉琦夫妇与牛河梁工作人员合影
左起:辛占山、郭大顺、解慧珍、苏秉琦、
孙守道、方殿春、赵晓华
(拍自红山文化研究中心)
从研究中心出来,电瓶车拉着我又来到了遗址博物馆,博物馆内全面地展示了牛河梁遗址的文化面貌,让我在国博的“玉出红山”之后,又一次系统地、全方位地了解红山文化。参观过程中,讲解员老师不无遗憾地告诉我,这里所展出的展品大多为复制件,原件都保存在辽宁省博物馆和省考古研究院,当然那些精品现在都在国博的展厅之中临时陈列。
玉勾云形器(复制品)
(拍摄于牛河梁遗址博物馆)
不过,我最想看到的还是文物出土的遗址点。电瓶车继续带着我们顺着山梁上的小道前行,道路两侧仍然可以看到考古工作者在遗址点上繁忙的工作,就在不久前,牛河梁的发掘工作又重新启动了。继续向前,在牛河梁主梁的最高点,一个方形建筑跃然而至,这就是第一地点,我们俗称的“女神庙”,这个好似悬浮的玉匣的方形建筑就是遗址的保护展示馆。
第一地点(女神庙)保护展示馆
第一地点(女神庙)保护展示馆外
进入展示馆,看到女神庙的那一刻,我竟不敢相信这个沙盘似的遗址就是那座神圣的“女神庙”,这与以往我从各种渠道看到的现场照片差别太大了,直到反复和讲解老师确认后,我才接受了这个事实。原来,对于这座“女神庙”当年只进行试发掘,女神庙的遗址和内涵并没有全部被揭示出来,因此出于对遗址的科学保护,考古人员在对其试发掘之后进行了覆土回填,因而才出现了前面我看到的沙盘式遗址展示。
根据1983-1985年的三次试发掘,目前可知女神庙位于牛河梁主梁顶端,与山梁的走向一致,呈现南北细长的半地穴式的多室土木结构建筑,平面呈“中”字形,主体由主室、东西侧室、北室和南三室连为一体,另有南单室,总面积75平方米。
建筑主室的西侧出土了一个真人大小的女性头像,此外遗址内还出土有残缺的耳、鼻、手臂、手、腿、乳房等分属于不同个体的人像残件,因此考古学者推测,这里可能是红山先民祭祀先祖的场所。而由于出土的遗物以女性形象为主,第一地点便被形象地冠以了“女神庙”的圣誉,并被认为是后世宗庙的雏形。
从女神庙出来,向南沿小路前行1050米就来到了第二地点(祭坛、积石冢)保护展示馆。这里是牛河梁目前所发掘遗址中最大的一处,发掘面积约6000平方米。考古工作者从1983年到1998年发掘出五个大型墓冢和一个祭坛。今天在国家博物馆“玉出红山”展出的很大一部分玉器都是从这个遗址点出土的。
如同女神庙一样,第二地点上如今也覆盖着巨大的遗址展示馆,样子好似变形的“玉猪龙”。进入到“玉猪龙”体内,我瞬间被第二地点宏伟的“石头堆”所震撼了。
第二地点(祭坛、积石冢)保护展示馆
(图片摘自网络)
第二地点全貌
这些石头,实际上就是红山墓葬最具特色的“积石冢”。墓葬全部以石板或石块修筑墓壁或封顶,葬具也多为石棺。也正是从这些石头搭建的墓葬上,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当时明显的阶级差异和复杂的社会形态。比如在一号冢内发掘了25座红山时期墓葬中,有两座最大型墓葬位于冢的正中位置。
第二地点一号冢
而旁边的二号冢,整体占地面积虽然很大,却仅有中央正方形的中心大墓(N2Z2M1)最为突出。大墓在石棺外砌石椁,石椁外是石头垒砌的阶梯式墓圹,外围再铺以石头和筒形器群作为冢界墙。而同冢的其他3座墓葬都远离大墓,形成了“一人独尊的政治生态”。不过让人惊奇的是,在这个最重要的中心大墓中,竟然既没有墓主人也没有任何随葬品。
但是在周围其他墓葬中,发现了随葬规格极高的玉器群,墓葬规模越大,随葬的玉器做工越精细,造型越精美。这些高等级贵族墓都有一个显著的特征,就是只随葬玉器,而罕见陶器,形成“唯玉为葬”的独特礼制现象。但总体来说,每个墓葬随葬的玉器数量并不算多,大多只有几件。
即便是随葬玉器最多的第二地点1号冢第21号墓(N2Z1M21)中也不过20件而已。这与同时期国内其他地区的贵族随葬大量精美陶器的现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这些最具代表性的玉玦形龙、玉勾云形器和玉斜口筒形器具体是干什么用的,目前来看,也只能遗憾地说“还不知道”了。但是,它们应该都是与祭祀等重要的宗教活动有着密切的关系。
在二号冢的东边,就是神奇的圆形祭坛。祭坛为三层台的同心圆,三圆直径从内到外分别是11米、15.6米和22米,相邻两圆之间巧妙地形成了
的倍数关系。
若从天文考古角度分析,冯时认为,这种圈与圈之间精确的比值与《周髀算经》所记春秋分与冬夏至的太阳运行轨迹有关。
而古人是怎么做到如此精确地施工,我们似乎可以通过下面的图示来推想一下。先规划一个边长为11米的正方形,其内切圆就是直径11米的内圈,其外切圆则是直径15.6米的中圈,然后再以中圈直径做边长为15.6米的外切正方形,则该正方形对角线为22米,以此对角线为直径再做外切圆,便建造出了直径22米的最外圈。
解决了
的问题,也预示着我的考察马上就要结束了,时间已不允许我在这里多做停留。牛河梁的“坛”“庙”“冢”在这片广袤的山梁中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显然,牛河梁遗址并不是一个人口聚集中心,更不是政治行政中心,而是高度发达的礼仪中心。5000多年前的牛河梁地区,也许就是当时人们心中的“圣地”,属于同一文化系统的人们,无论居住在多远的地点都会定期来此朝拜,并参加各种祭祀仪式。
然而,红山文化不久便衰落了。这也许和当时的气候波动、土地过度开发、社会对外部挑战的反应不当等多种因素有关。我们可以假设一下,当干旱的气候突然影响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农业生产时,当时的贵族们不去发展生产技术去促进生产,反而更加依赖祭祀活动去祈求神灵,最终导致了一个灿烂的文明瞬间衰亡。不过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们今天并不能完全知晓。毕竟,一个文明的消亡要远比它的起源更加扑朔迷离的多。
从牛河梁遗址回到凌源,我又从5000年前回到了今天。一碗羊汤过后的七个小时,我一路从平泉、承德回了北京,想必凌源羊汤也一定和平泉羊汤有着密切的联系吧。其实羊汤并没有给我什么特别的感受,反倒是凌源的烧饼口感是极好的。期待着下次再来,年底京沈高铁全线贯通之后,就不用再受几小时大巴的煎熬了吧。
参考资料:
1、李新伟:《裂变、撞击和熔合,苏秉琦文明起源三种形式的新思考》
2、郭大顺:《考古学观察下的古代辽宁》
3、苏秉琦:《中国文明起源新探》
4、郭大顺:《辽宁史前考古与辽河文明探源》
5、刘安然:《牛河梁第二地点一号冢及其玉器研究》
6、刘国祥:《牛河梁玉器初步研究》
7、冯时:《中国天文考古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