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芳霞 || 在外婆家的那些日子
我的外婆住在大山里，距我家有十几里山路。但外婆家是我最喜欢去的地方。
小时候，爸爸妈妈亲自带我去外婆家，十来岁以后，我就跟着表哥表姐他们一起去外婆家。
大姨家和我家住在一个生产大队，她家在三队，我家在一队。两家相距大概三里多路。住的近，来往多，我和表哥表姐他们最熟悉也最亲密。
每到放寒暑假我们都相约一起玩儿。记得有一年暑假，我和大表哥还有两个表姐准备去外婆家。这是我们几个孩子第一次独立（没有大人陪伴）去外婆家。因为要出远门，大人给我们选了一个晴好的日子。出发的那天，妈妈早早给我做好早饭，又把给外婆带的礼物装进我的书包，还千叮咛万嘱咐地说了一些路上注意事项和去了要听外婆话等，而我想去外婆家的激动心情是不言而喻的，根本没有用心去听妈妈说了些什么，只想着表哥表姐立刻出现在我面前。
等我把一切准备好，他们也刚好来到我家，我们就出发了。这时太阳刚刚照到家门前的山顶上。我们每人书包里都背了东西，只有表哥是背着挎篮的，显然，两家拿的重东西都让表哥背着。一路上我们几个笑着闹着走着玩着，累了就歇会儿，渴了就喝山泉，很快就到柿沟脑了。表哥说：接下来要上柿沟梁了，都是茅草小路，你们别闹啦，脚下注意点！
这时候，太阳已升到头顶，感觉身上更热了。头顶火辣辣的太阳，面对这座高山，我觉得这座山熟悉又陌生，说熟悉是因为过去跟着父母走了好多遍，每当我走不动时父母都会背着我，说陌生是因为今天要完全靠自己爬上去。
暑假，天气炎热，正值草木茂盛，也是各种动物活动最频繁时期。少有行人的山路上不免会有蛇、兔、老鼠等动物藏在草丛里。我们几个女孩都害怕蛇，不敢往前走。表哥细心，上山前就给我们每个人折了一根木棍，并告诉我们，每走一步都要先用木棍把前面的草拨一拨。尽管这样，我们几个还是没一个人敢走在前面，最后，是表哥在前面给我们开路。
当走到山顶时，太阳已经偏西了。我们几个肚子早就咕咕叫啦，不约而同地打开书包，在里面翻找起来。表哥说:“都饿了吧，那就吃点干粮，补充补充能量！”果然，吃过黑膜，歇息之后，一个个都恢复了之前的活泼，脸上露出笑容。
我们几个又像快乐的小鸟一样穿梭在山梁上密林间若隐若现的茅草路上。快到将军寨的时候，我觉得口干舌燥，喉咙好像要冒烟了，说话舌头都调不过啦，我说:”好渴呀！”，两个表姐也说渴啦，表哥说：”这个好办，前面有野果子，我让你们吃个够！”在表哥的鼓励下，我们加快了步伐，不久也如愿吃上山桃、五味子、山葡萄等野果。
走到去外婆家下山的路口时，我们好像忘记了一路的饥渴、疲劳，每个人都把喜悦和期待挂在脸上。我激动的大喊：“外婆，我们来啦！你听到了吗？”惹得她们大笑，说:“你在这儿喊，外婆是听不见的，等我们走到能看到外婆家房子时再喊”。
接下来全是下坡路，我们几个蹦蹦跳跳，嬉嬉闹闹，好像很快就到外婆家了。当时已是下午四五点钟了。
外婆见我们几个孩子来了 ，高兴的合不拢嘴，一个劲的夸我们长大了、有用了、出息了……还把我们的头摸了个遍，然后她才恍然大悟，说:“都饿坏了吧，外婆给你们做饭去”。
我记得那天外婆给我们做的是拌汤，有什么菜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顿饭是最香的。外婆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的吃相，心疼地说:“吃慢点，吃慢点，别烫着……”
外婆个子不高，身材瘦小，还裹着三寸金莲，不能下地干活，每天都是在家做饭，干家务，但她做的饭好吃，我们都爱吃。
外公是个心灵手巧的篾匠，竹子到了他手里就像线一样听话，想破多细就有多细、想破多薄就有多薄、想编成啥就能编成啥。家里的背篓、挎篮、豆挎篮、笼子、菜篮子都是外公自己编的，就连外婆的针线蒲蓝也是外公亲手编的。他还给我们每人编了一个小挎篮，我们年龄、个子不同，挎篮的大小也不同。
外公给我编的挎篮最小也最好看，我好喜欢外公给我编的挎篮，很想时时刻刻都背着它。
有一天，小舅说要带我们几个去后山摘松果。听到这个消息我非常兴奋，心想我的小挎篮终于可以派上用场啦！我背上它一定很神气吧，如果让爸爸妈妈看到了不知有多高兴呢。早饭后，我们就出发了，我和两个表姐都背着自己心爱的小挎篮，小舅和表哥背着背篓。
等我们到达目的地后，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就开始采松果了。当时我们分工明确，小舅和表哥负责上树打松果，我和两个表姐负责在树下捡松果。他们把一棵树的松果打完了，就爬上另一棵树，他俩不断地上树下树，我们姐妹三个就追随着他们，捡了一棵又一棵树的松果，直到把每个人的篮子都装满，才算收工。
看着一个个沉甸甸的松果，我想他里面的松子该有多饱满呀，等我把它晒干，把里面的松子倒出来，就可以拿去卖钱啦。有了钱就可以拿去买本子，买学习用品，还可以买糖吃……正想得美呢，就听见小舅说:“歇好了吧，孩子们，我们该往回走了”。我们就像听话的小士兵一样齐声说:“走吧！”
当表哥帮我把挎篮扶上背时，我才知道这一篮松果有多沉，它压得我直不起腰，绳子勒的肩膀好疼。我想说背不动，但怕她们笑话我力气小，还怕他们以后不带我上山了，再者，也想多挣点钱，于是就忍着疼跟他们往前走。大概走了十几米远，一点都坚持不了啦，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把舅舅表哥他们吓得够呛。于是大家就坐下休息，同时把我背的松果分出去一半给舅舅了。
这个暑假里我们一起上过好多次山，采的松果都晒在外婆家的场院里。说是场院，其实没有院墙，就是一个长方形的平台子，一面挨着房墹，其它三面都垒着高高的石链。外婆常常叮咛我们，小孩子不能到场边去，摔下去可就不得了！天要下雨时，我们就把松果圈成一座小山，用席子遮盖起来，天放晴了，又把它拨开，平摊在场里晾晒。
看着这些松果颜色由绿逐渐变黄，形状由瓷都都的小花蕾到花儿完全开放。这时，一颗颗松子就露出来了。看见松子，我觉得好奇怪呀，它们怎么还长着薄如蝉翼的尾巴？舅舅说它们还会飞，我们几个都不相信，于是，舅舅抓起几颗松子，把手放在嘴边，吹了一口气，只见这些松子就飘飘洒洒的开始飞了，惹得我们几个都照着玩开了，顿时，外婆的场院里响起了欢乐的笑闹声。
一个暑假下来，我们收获了一大袋子松子，舅舅说可能有四五十斤呢。分松子时是按人头分的。当一包沉甸甸的松子放在我面前时，我好高兴，同时感到有些惭愧，因为每次上山采松果我都背的最少。外婆似乎看到我的心思，于是安慰我说，你年龄最小，已经背的很多喽！
在外婆家的生活很丰富。白天，我们除了寻猪草以外，还有去山上摘松果、摘桃子、摘葡萄、摘野枣、挖药、溜核桃（摘别人打剩下的）等等……夕阳西下时，我们坐在房墹上看晚霞。由于外婆家住在上小沟脑的半山腰上，看日出日落不用去山顶，只要坐在门口，就能一览无余。
说到晚霞，我的记忆是深刻的。白天我们除了上山还是上山，每天吃过晚饭都会坐在屋檐下休息、乘凉，不知不觉天就慢慢黑起来。随着夕阳西下，在远处的天边会呈现出一幅幅壮丽的画面，有时是山水，有时是动物，有时是人物，有时是花鸟鱼虫，有时是我叫不上名堂也无法形容的天马行空之类的东西，有时还能看到蘑菇云。总之，不管是什么画面，形象都栩栩如生，对我都是新鲜的，从来没见过的，能让我产生无限遐想，所以我每天都如痴如醉的沉迷其中。
寒假去外婆家时又是另外一番乐趣。每次去外婆家我们都踏着冰雪，冒险前进，尽管手上拄着两根拐棍，还是不断摔跤，每次不知要摔多少跤才能到外婆家。
记得一次下梁时，我脚下一滑，身体一下子失去平衡，就从山路上滚下去了，大概能滚两丈多远，地里有一棵小树，把我给挡住了。幸好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雪，所以我没有受伤，连衣服都没划破，但吓得我几乎魂飞魄散，几天后走路腿都打颤呢！
外婆家在半山腰的山凹里，水井在比房子更高处的小山沟沟里，离家大概有二三百米远。其实也不是什么水井，就是山沟里一块大石头下有一点山泉，外公就把它扒成一个水潭，让水聚在潭里。
在外婆家时，我们每天会去抬几次水。记得一次我和一个表姐去抬水，去的时候全是上坡路，我走在前面，表姐走后面，她用手扶着水桶，回来时，全是下坡路，表姐让我走后面，她走前面，还嘱咐我一定要用力拉着水桶。我俩抬了满满一桶水，吃力地走在山路上，脚下全是冰雪，很滑，每走一步都要试着踩几下，觉得稳了，脚才能踏实，然后换另一只脚前行，就这样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下坡的第一个拐弯处，表姐拐弯时脚下换得快了点，导致我身子一拧，心里一紧张，抓水桶的手就松了，然后，大叫一声，就见水桶顺着杠子向前滑去，它稳稳地碰到表姐的背上，表姐倒了，水倒啦，我也倒了，水桶在雪地里向下翻滚，我们俩吓得大喊：“来人，桶滚了，水桶滚了！快来人呀！”听到喊声，舅舅连忙跑出来把水桶给逮住了。那天表姐的棉衣棉鞋全让水给浇透了，冻得她在雪地里直哆嗦，把我吓得哭了。
外婆家还有好多好吃的。春天去，外婆给我们磨炒面，夏天去，外婆给我们摘野果，秋天去，外婆给我们给我们做柿子馍，冬天去，外婆给我们炒包谷花。当然，每次好像都有油炸食品，像油糕、裹子、糖角角、红薯片子、调和疙瘩子等。有时候还是漆油炸的，吃的满嘴粘了厚厚一层，感到有点不太舒服。但在自己家这些美味只有过年才能吃上呀。
我印象最深的是我们吃包谷花时，外公没牙，咬不动，他就用砸辣椒的石头对窝把包谷花砸成细面面吃，我好奇的问外公:”好吃吗？”外公说:”好吃！不信你尝尝？”我以为外公逗我呢，就半信半疑的开始尝他吃的面面了。这一尝，才知道它辣辣的、咸咸的、又不乏炒苞谷的香味儿，我觉得和往日吃的炒面完全不同，真好吃！然后我们又和外公抢着吃他砸好的包谷面面。把外婆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在外婆家度过的日子是苦了点，但我的心里是甜的；外婆家的自然条件差了点，出门就是山，每天不是上山就是下山，但这些山带给我无穷的欢乐和喜悦；外婆家的房子简陋了点，但它让我看到了最美的晚霞；外公外婆是普普通通的深山老农，但他们给我的爱是世界上最深厚最纯朴最伟大的！
作者简介：张芳霞，女，现供职于商州区大赵峪办事处刘塬小学。爱好文学，尤其酷爱散文。以前不曾动笔写作，这篇《在外婆家的那些日子》是处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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