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雪丨小说连载1

小说连载1   红雪

作者丨韩振美  编辑丨月影无痕

         题记：一个人身体的伤或许能较快的痊愈，可心理上造成的伤害，有一些却是终其一生都难以治愈的.....

        刘京一阵冷颤，从梦里惊醒了，妻子艾雪和女儿暖暖走后，他常常从那个飘着红雪的梦里惊醒，醒后，他就会打亮卧室的灯，然后去客厅里坐到天亮，否则，他就会觉得艾雪那始终幽冷的眼神在黑暗里包裹着他。

       出事的那天，北京破天荒地在这个初冬下了很大的雪。那天晚上，刘京在单位加班，电话是爸爸打来的，“京京啊，你把手头的工作先让同事帮着照料一下，回家来一趟，暖暖病了”，“爸爸，我这儿走不开啊，我早上走的时侯不是好好的吗？要不您跟我妈还有艾雪先带她去小区医务室看一下？”“看了，医生说让你回来一趟”，一向平和的爸爸语气有些焦燥，刘京不敢再耽误，跟同事交待了几句，又跟主管请了假，赶紧驱车往家赶，下了雪，路况不是太好再加上北京寻常的堵车，刘京一路紧着慢着赶，车进小区的时侯，他感到小区异于平常的嘈杂，近到自家楼下时他看到很多围观的人，还有旁边停着的警车和救护车，再联系到爸爸的电话，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心来，他急急地停了车，感觉自己浑身像灌满了铅，沉到几乎拖不动，刚打开车门，就听到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我的暖暖啊，你看看奶奶啊，雪儿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暖暖才四个月啊，你怎么忍心啊。”刘京自已不知道怎么下的车，他一靠近，围着的人们就退向边儿上，于是，微弱的灯光下他看到了那一片刺眼的红，他的母亲一身泥水的被两个邻居搀着，他的父亲闷声不响地蹲在旁边。他头轰地一下，身子晃了几晃，他咬着牙，他清楚，他不能倒下去，父母年纪都大了，什么事儿都等着自己来处理呢。

       刘京最后一次看到艾雪和暖暖生前的样子是在小区的电梯监控视频里。画面里 的艾雪，一脸的淡然，好像她只是要带暖暖下楼去遛一个弯儿。她怀里的暖暖胖乎乎的小脸蛋，戴着毛茸茸的小帽子，有时会快乐地扭动一下小身子，在妈妈的怀里她的感觉是安全的。可是，按键上的数字却显示着26，那通向顶楼的天台。只有四个月的暖暖根本就不知道妈妈带她去的是一条不会再回来的路，要去的那个地方，有人称为天堂，有人称为地狱。刘京当时觉得头痛欲裂，最后警察看完监控后，拍了拍他的肩，说了声：是自杀，兄弟，事情已经出了，好好把她娘俩儿送走吧，别太难过了！刘京有些发愣，他有些觉得是谁在跟他开玩笑，这不是真的，早上出门的时侯，艾雪还那么不舍的搂着自己，暖暖的小脸儿还那么的鲜嫩，转眼怎么会已是生与死的阻隔呢。

        刘京把艾雪娘儿俩送到了太平间，回来后，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躺在从前他和艾雪的那张大床上，眼盯着天花板，泪水顺着两侧直接洇在枕上，整个人仿佛是漂在海里的一段朩头，无着无落。他觉得艾雪的气息仿佛还在，可是，他清楚艾雪真的走了，同时带走了他们一家视做命根儿他当做新希望的暖暖。

       刘京跟艾雪是同事。艾雪是个别人嘴里的“冰美人”，同事们都跟她不是很亲近，她也一副懒得搭理别人的姿态，因此，多数时侯她是独来独往的。而刘京却刚好相反，待人热场，身边总是聚着一帮子人有说有笑。是有一次去食堂吃饭，两个人刚好坐了对桌的位子，刘京就主动的搭讪，有一句没一句地，就说到了两个人的名字上。艾雪问“刘京，留京，你这个名字有点儿谐音的意思吧？”刘京露出他的小虎牙一乐“冰雪聪明啊！我妈是北京知青，当年插队到了山东， 后来遇见了我爸，也算一见钟情，后来就落在了山东，可是妈妈还是希望我能回到北京来，所以，我还没出生就给我取好了这个名字。后来，我在北京参加高考考了大学后，姥姥姥爷年纪大了，爸爸和妈妈就办了内退也回到了北京。”然后刘京笑着看着艾雪“说说你的名字吧，是你妈妈爱雪，还是你爱雪？”。说到这里，他看到艾雪把脸侧向一边，幽幽地说：“名字确实是我妈妈给我取的，或许，那时侯她还是爱雪的，可是，后来也或许她就不爱了。”刘京一看这个情形，就知趣地没再问下去。

       后来，刘京看到艾雪独来独往的身影，心里就有种怜惜的味道在发酵。于是他就有意无意地开始接近艾雪，他心里清楚，自己已经爱上了艾雪，其实刘京一家都是爱说爱笑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爱上这种性格的一个女孩儿，也或许正是艾雪那种高冷的气质在吸引着他，让他觉得神秘和想要温暖她，那时，他常常会想，虽然不知道艾雪为什么那么地不快乐，但是将来要是能跟艾雪在一起，一定要倾尽自己所能的去爱她，让她一天天地快乐起来。渐渐地，他开始看到艾雪跟他在一起时，脸上开始飞起红晕，些些得也开始有了一些笑容。

        那次，刘京周末单独约艾雪去北海划船，她没有拒绝。划完船后，下船的时侯刘京拉着艾雪的手，扶她下船，下船后，刘京没有松开手，艾雪也默许了把自己的手停留在刘京的手心里，让他握着依随前行。当时，路灯开始一盏盏地亮了起来，暮色也从天空笼了下来，公园里正是万朩葱郁的时侯，虽然已看不太清花开在哪里，空气里却处处都是花香。他们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很久，开始一句话也没有说，刘京觉得很享受这种跟爱人在一起的无声胜有声的感觉。后来，艾雪把头轻轻的靠在刘京的臂侧，开始梦 呓般地跟刘京说她从前的那些事。   

        艾雪的妈妈也是北京知青，不到二十岁去了东北插队，一开始，艾雪妈妈是满腹抱负去的，可是，真到了那个天寒地冻的地方，新鲜感没有了之后，真的一天到晚都面对着黑土地野森林，一天到晚嗅到的都是牲口粪的味道，一天到晚累到像牲口一样，很多的想法一天天的少，饥饿与无助却一天天的多，原本美丽活泼的艾雪妈妈变得情绪在沉默与刻薄间变化。艾雪妈妈每次写信都盼着家里能帮自己逃离那个自己一开始曾喜欢的冰天雪地，可是，每次收到回信都是关于这件事的无望……她一年一年的等着，一年一年的空了，她看着那些同来的伙伴，有的通过各种方法回城了，而有的就耐不住寂寞落地生根了。

        后来，她所在的那个村的村支书看艾雪妈生的好看，就托人给自己的小儿子说合。当时，艾雪妈从心里是看不上这个农村小伙子的，可是，她一方面不敢驳支书的面子，另一方面她当时想，要是凭着支书的这层关系能推荐自己回城，也是不亏的。于是思虑再三，艾雪妈答应了这门亲事。艾雪妈后来跟艾雪说过，成亲的那一夜，她哭了半夜。结婚后，她才发现她太天真了，老支书，也就是现在她的公公，能推荐也不会推荐她回城，因为怕她回城后会离开他的儿子。艾雪的妈妈越来越痛苦，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与内心的不甘时时的胶着。一年后，艾雪出生了，妈妈只有短暂的喜悦，后面却是无尽的痛苦，她越来越易怒，她觉得小艾雪就是那颗不得不把她钉在那个自己憎恶的鬼地方的钉子。她还是期盼着能回到那个留下了自己最美好记忆与成长印记的北京城。

        艾雪一天天长大，她喜欢跟屯子里的孩子在下雪的树林里奔跑，她喜欢跟屯子里的孩子在夏天清清的小河里捞鱼，她喜欢骑在爸爸脖子上，让爸爸像托举着一个公主一样去看地里豆子或苞谷，她喜欢跟着爷爷去山上捡松果或是榛子，有时爷爷会给她捉了松鼠养在小笼子里，她还喜欢跟着奶奶去采新鲜的厥菜或是拾蘑菇，奶奶知道很多能吃的野果子。那时的艾雪总是格格格的笑着，唯一不敢笑的时候是跟妈妈在一起的时候，小小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妈妈总是不高兴，她只能尽量不惹妈妈不高兴，对一个孩子来说，这是很难的，所以艾雪只好尽量不上妈妈跟前儿，渐渐的，这么做反而妈妈更不高兴，她觉得谁都对她不好，连唯一与她有血缘关系的女儿都不亲她。但是，不管怎样，艾雪记忆中的童年是美好无比的，她心中的东北老家是天下最美的地方，那里的小伙伴真诚快乐无比，那里有自己可以尽情撒欢儿奔跑的大院子，那里的天空总是一碧万里，那里的凉森森的空气最干净，那里小河里的水最清透，那里的松树最高大，那里的雪最轻盈美丽……

作者简介：韩振美，女，山东潍坊人，现居德州。喜欢读书写作，作品百余篇见于各文学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