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奇案:一口鸡肉,三条人命,真是应了一句话:色字头上一把刀

清代,炎夏的一天深夜,在江南某地寂静的旷野小道上,走过来一高一矮两个人。高个的光头大脑袋,是个胖大和尚;矮的五短身材,小鼻子细眼,一身俗家打扮。两人都在二十开外年纪,手里各提了一盏油纸灯笼,灯笼上写着“菩提寺”三个字。这和尚名叫独修,从小在菩提寺出家,今天奉本寺住持之命,带了庙工马四去远村收取田租,现在连夜往寺里赶去。

当二人走进近一片荒坟时,突然听到坟间传来女人的哀哀哭泣声。独修连忙立定,双手合十,口念“阿弥陀佛”,提灯循着哭声照去,不禁吓得差点丢了灯笼,落荒而逃。原来他们看见荒坟间有口白木薄皮棺材,棺材旁边有个穿着下葬时才穿的“寿衣”的女人,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叫人猛地见了毛骨悚然!

倒是马四胆大,他冲着那女人喝道:“呔,这位小女子,你是人还是鬼?”那青年女子见来了二个人,顿时停住哭泣,哽咽着说:“奴家是人,不是鬼。”马四又说:“既是活人,为何死人穿戴?又因何深更半夜独身一人在此啼哭?”那女子见人问,又禁不住连哭带诉说了起来。

原来这女子名叫魏素贞,是邻县魏家岱人氏,去年嫁到距这里不远的张家村。丈夫叫张世昌,是个做小生意的。小夫妻俩本是姑表兄妹联姻。婚后,夫妇相亲相爱,素贞侍奉婆母又极孝顺贤惠,小家庭的日子过得倒也欢乐和睦。

婚后不久,张世昌与邻村好友李茂元结伴,外出做贩卖旧衣的小生意去了,谁知一去好几个月没有回来,新娘子魏素贞瞒上不说,心中十分牵挂想念。

这一天,她的婆母偶感风寒病倒了,魏素贞为了给老人滋补身体,杀了家养的芦花大公鸡,为了尝尝鸡肉是否煨烂,便取了一块放进嘴里。就在她把鸡肉塞进嘴里,突然听到婆婆的叫唤,她情急中想回答婆婆,不料那块滚烫的鸡肉一下咽在喉咙口,一时咽不下又吐不出,一口气接不上,就昏倒在地,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魏素贞才苏醒过来,睁眼一看,自己竟躺在漆黑的棺材里,气又憋闷得厉害。求生的本能使她又喊叫,又蹬踢,好容易把棺材顶开了一条缝,钻了出来,抬眼一看,四周满地是黑呼呼阴森森的坟丘,吓得她一时不知道何处是回家的路径。她不知道自己因何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又冤,又怕,禁不住“嘤嘤”哭泣起来。

独修听完,连声说:“罪过罪过!”他举起灯笼朝魏素贞脸上细细照看了一下,只见这位少妇脸蛋粉白,泪光涟涟恰似带雨梨花,心中不由一喜,原来这位独修和尚虽然身遁空门,却是六根未净,平日见了稍有姿色的女香客,便像猫儿见了鱼腥一样馋涎欲滴,只是碍着住持大和尚戒律极严,不敢随便造次。今晚在这荒野坟间,遇到这个美女,他便想把她诳到一个隐蔽之地去受用一番,于是,便用暗语和马四商量。

这位马四也是个酒色之徒,见了魏素贞这么漂亮,早就心猿意马,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叽咕了几句鬼话,已成默契。于是,独修对魏素贞诌道:“小娘子,佛祖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休得惊慌,你家就离此不远,我收田租去过那里,我俩顺路把你送回去,你看可好?”魏素贞是个善良而涉世未深的农家少妇,哪猜得透眼前两人的蛇蝎心肠,就抹去脸上的泪痕,答应跟两人走了。

三人走了一里多路,来到一座叫三里墩的村子,马四的哥哥马二就住村头。马四知道今晚哥哥全家都去了他岳父家拜寿去了,家中没人,正好乘机下手,便假称腹中饥渴,要在兄长家里吃点东西再走。魏素贞虽想尽早到家,但因自己是个孤身弱女子,在这漆黑的夜间,哪敢独个行走,只得听任摆布。

到了马二家,见铁将军把门,马四便用施出撬门窃锁手段,只三下两下,便把锁拨开了。三人进了屋,马四吩咐独修去灶下生火,自己则先去房中取出嫂嫂的一身衣裳让魏素贞换上,又取了淘箩淘米。待米下了锅,水烧沸时,马四从灶洞里瞅见独修正闷头专心烧火,心中狞笑了一下,随即,操起一柄砍柴斧,悄悄来到独修背后,瞄准了那颗油光水滑的光头奋力一击,独修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下,便倒在血泊里。马四砍死了和尚,又“嘿嘿”狞笑着,举起血斧,逼向吓得瑟缩成一团的魏索贞……

再说外出好几个月的魏素贞的丈夫张世昌这天回家来了。他一进门,就见正屋里摆着妻子魏素贞的灵台,顿时脑袋“嗡”地一声,差点晕倒在地。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离家才几个月,新婚的娇妻竟会撒手西去,禁不住放声恸哭。

他的母亲听到儿子的哭声,连忙颤巍巍地从房里走了出来,也是老泪纵横,如此这般地告诉儿子关于素贞的死因:昨天她因要下床解手,在房里喊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媳妇应声,心中十分纳闷,便挣扎着走下床来,扶壁走到外面屋里一看,只见媳妇面如白纸,已经昏死在地上。

老太太吓得连跌带爬爬到媳妇身边,一边哭喊,一边喷水掐人中,但过了好大一会也不见媳妇醒来。她想媳妇肯定死了,便抚尸大哭一会后,觉得儿子不在家,媳妇娘家又远,天气又热,就托邻居帮忙去镇上赊了口白木薄皮棺材和一套寿衣,草草殓了媳妇,又请求几位年轻的村汉当天把媳妇抬去下葬。

其实,那天魏素贞并未真死。她躺在棺材里经一路颠动,鸡肉渐渐下滑,便慢慢转过气来。待她醒后发现自己躺在棺材里,吓得又踢又喊。她这一喊,抬棺材的村汉还以为炸了尸,吓得撂下棺材逃跑了,这才引出独修、马四这段岔事来。

张世昌听完母亲泣诉,当天便备了祭品上坟亲吊亡妻,到了那里,却见棺材盖翻倒在地,里面根本没有妻子尸体。他惊得立刻奔到官府报案。县令接到状子,连忙亲自去现场踏勘,觉得不像是强人盗墓的样子,可女尸因何不翼而飞呢?

就在县令犯难时,又有三里墩村地保飞马来报,说是该村村民马二家中出了命案,被杀者系菩提寺和尚独修。县令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得暂时丢下张世昌“遗尸”一案,又赶往三里墩村验尸。

原来,今天早上,邻居见马二家大门敞开,进去一看,见一个和尚被杀死在灶下,再看室内,值钱的衣物也被席卷一空。

县令经验尸和查讯,排除了马二全家的杀人嫌疑。菩提寺住持说昨天他派独修和庙工马四一同外出收租,不想一个已死,一个失踪。一定要找到马四,才能解开这个谜团。县令苦思良久,一时理不出个头绪来,他只得命人画了马四像,四下张贴,悬赏缉拿马四归案。

这个和张世昌结伴经商的伙伴季茂元,原来在一家衙门里当过捕役,为人聪明机警,办事干练,曾破过多起疑案,人称’神算子”。后来因有人诬告他收受了重金贿赂而放跑,一位江洋大盗,使他吃了几年冤枉官司。出狱后,他心灰意懒,愤然离开公门,回家干上了走村串户的小买卖。几年来,他和张世昌风雨同舟,情同手足,如今朋友的老婆“暴病而亡”,而且死后连尸首也不明不白被人劫去,怎不令人痛心?他发誓要为世昌查访出个子丑寅卯来。

一天,他牵了匹毛驴,正沿着一条大河的堤岸慢慢行走,猛然见前面河滩上围了一大圈人,他挤进人堆里一看,原来河滩浅水里漂来一具胖大的浮尸,尸身腐烂得几乎难以辨认。此刻有位村民对死者腰间栓的荷包仔细辨认了半天,突然惊叫起来:“唷,这位不是失踪多时的马四吗?”几个相识马四的上前一看,也一齐证实浮尸就是马四这个青皮光棍。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茂元听到马四这个名字,望望正湍急向下游流去的河水,伸出手指仔细掐算了一阵,没头没脑地咕噜了一句:“好!张世昌,你老婆十有八九还在人世,而且不出这百里地!”说罢,跨上了小毛驴儿,得得得,直朝河的上游奔去。

李茂元骑了毛驴,沿河往上游走了八十里地,来到一个名叫界牌镇的镇子。镇上人烟稠密,市面繁华,阿港里桅樯林立,舟楫如梭,是个远近闻名的水陆码头。他牵着毛驴来到镇子东首的茶馆巷口,见一个算命先生坐在课案后面,手捧一只宜兴紫砂茶壶,在等待主顾上门,一块乌黑发腻的布招上写着“张铁口神课”五个大字。

李茂元走到张铁口面前,停下脚步。张铁口见主顾上门,忙放下茶壶,拱拱手说:“老哥尊姓大名?”李茂元还礼道:“在下姓李,贱字茂元。”张铁口说:“老哥想看相还是测字?”李茂元说:“为了寻找一位失散的亲人,想请先生测个字图个吉利。”张铁口捋捋花白胡须说:“唔,要得要得!请问先生要测何字?”李茂元想了想,便用指头蘸了一点茶水,在张铁口的课案上写了个张世昌的“昌”字。张铁口沉吟半晌,徐徐说道:“老哥,容小老放肆开讲,你要寻找的莫非是个女子吧?”李茂元说:“先生好利口,对对!但不知这位女子是否还在人世?”张铁口喃喃说:“'昌’为双日,双日凌空,凶兆也,这女子近日连遭劫难,可怜可怜!日主阳,月主阴。喔!这女子最近一直遭两个男子强暴胁逼,痛不欲生;要想逢凶化吉,除非去掉一'日’方保太平!”

李茂元暗暗称奇,此一'日’字,莫非应在马四这厮身上?忙说:“先生真是位神人,请问这位女子尚能找得回来吗?”张铁日微闭着眼,半晌才睁开,伸出指头,蘸了点茶水,在'昌”字旁添上个“女”字,摇头叹息道:“哎,可惜可惜了,待她丈夫找回这一女子时,亦已变'娼’,恐怕一块肥羊肉早已掉入狼口了。随后,他又压低了嗓音,诡谲地朝李茂元瞟了一眼:“老哥莫非是衙门中的公人,在此私访?”李茂元心想这张铁口果然是个老江湖,一双眼睛多么厉害。他怕言多必失,误了大事,便支吾了几句,连忙丢下几个铜板,匆匆离去。

李茂元装作外地客商模样,在界牌镇街头巷尾转悠了三天,又特地去了几处烟花巷察访,均不见魏素贞下落,便有点埋怨张铁口鬼话唬人。

这天午后,他神情疲惫、百无聊赖地坐在傍河的一个小面摊上,要了一碗肉丝炸酱面,一盏黄洒,一碟牛肉,一边喝酒,一边细细地挑面条吃,熬时辰。突然,对面河房的后脚门“吱”的一声开了,闪出一个年轻女子,微低着头,一步步下河滩去淘米洗菜。瞧那女人身段,越看越有点像魏索贞,只是衣饰华丽,已不是往日荆钗布裙光景。待要细看,那女人却已蹲在水踏板上闷着头在淘米,更看不清脸面。

李茂元猛然想起张世昌老婆脸上有颗赤豆大的朱砂痣,很是显眼。他略一思索,便在河滩上捡了块拳头大的鹅卵石,瞄准对面女人的近侧水面丢去,“通!”的一声,顿时溅了那女人一身凉水。那女人仰起头要骂人,可李茂元早已躲开,女人的脸却被他看了个清清楚楚,果然有颗朱砂痣!

女人见对河无人,匆匆淘完米,咕噜了几句“短命鬼!”就回家去了。

这边摆面摊的老头拉出李茂元,好心地劝告说:“这位客官,小老儿多一句口舌,对河这位小娘子乃本县捕头许保贤新娶的小妾。许是本镇一霸,人称'坐地虎’,客官可千万别惹火烧身!”李茂元既已看清了那女人就是死去活来的魏素贞,像凭空捡了个金元宝一样欢喜,便连连点头:“老伯的话极是,多谢多谢!”付了面钱,跨上驴背飞也似地赶回家去。

李茂元回到村里,把私访魏素贞下落的事一五一十地一说,张世昌母子听了喜出望外。当天,张世昌赶到县里,求县令开恩发放了一块自缉牌,偕同李茂元和自己丈人星夜飞驰界牌镇,先在一家招商客栈里落脚。

做好一切准备工作以后,李茂元拿出封大红请柬,请店里伙计送到许保贤处,并请转告,说自己是邻县捕头,来界牌镇办理一件急案,务请许保贤大爷鼎力合作,今在本镇状元楼酒家聊备菲酌,务请光临,日后还有孝敬等等。

等店伙计去送请柬,李茂元等三人从别路悄悄前往许保贤家,躲在街角隐蔽处。待许保贤持了大红请柬从家中出来,三人后脚一齐扑进许家,一下拥住了目瞪口呆的魏素贞。父女、夫妻生离死别,自有一场抱头痛哭。

李茂元一路高擎自缉牌,带魏素贞去见县令,县令立刻审讯了魏素贞,一宗劫持“女尸”的奇案终于真相大白。

原来,那晚马四手持血淋淋的斧子逼魏索贞,魏只得忍辱含垢屈从于他,而后马四又翻箱倒柜,席卷了哥哥家的财物,挟持魏索贞连夜远遁他乡。经过一路跋涉颠簸,两人来到界牌镇落脚,寄身在捕块头目许保贤家当帮佣。日子稍长,许保贤垂涎魏素贞姿色欲行非礼,但女人坚决不允,许保贤便视马四为眼中钉肉中刺。一日以借带他外出一起捕盗为名,在荒山野外结果了他,又把他推下大河,回去后强迫魏素贞做了他的小妾。平日藏在房子里不出的魏素贞,今天恰巧佣妈不在,亲自下河淘米被李茂元撞见。

县令立时传讯了许保贤,严刑拷打。许保贤只得如实招供,结果被判处市曹斩首;马四“黑吃黑”遭人暗算,算是活该,妇人魏素贞本属无辜,因屡遭胁逼,情有可原,仍由张世昌领回家中。

回村路上,张世昌悄声问李茂元:“茂元大哥,当初你怎么知道贱妻还在人世的?”李茂元说:“那天县太爷在马二家验尸,我也挤在人堆里看热闹,不料在灶堆上拾到一根尺余长的女人头发,问过了马二邻居,才知他女人从小生过秃疮,不可能长出这么长一根黑亮长发来,也就是说,昨夜马二家曾来过一个陌生女人;再则独修、马四收租回庙必经你家祖坟,棺盖大开必有蹊跷,因此妄断嫂夫人还健在人世……至于那天在河滩上看见马四的浮尸,我测算了河水流速和马四尸身发腐的时间,估计他在界牌镇一带遇害,嫂夫人自然也被藏匿在这一带无疑。”

“啧啧啧!”张世昌听完这一席丝丝入扣的话,敬佩得瞠目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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