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看台978 | 刘洁瑜笔下的警嫂天天为植物人丈夫说梦 / 开普饭

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席蒋述卓题

小说

追梦人

·刘洁瑜

采薇坐在临池别馆的书桌前，看一本线装的《论语菁华》。恰巧翻到述而篇，看到“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不禁笑着伸了个懒腰，现在的她舒张惬意，正是“申申如也，夭夭如也”呢！

临池别馆正对着荷花池。时值盛夏，粉色荷花亭亭净植，摇曳多姿，荷叶硕大肥绿，赏心悦目。池旁有小路，倚墙修竹挺拔，竹叶清新挂露。面对河花池读书，令人心旷神怡。采薇觉得最有趣的是下雨的日子，和梓建撑一把伞，听听“嘀嘀嗒嗒”的急雨打篷声，看看池荷跳雨，散了珍珠还聚，聚作水银窝，泻清波——杨万里的《咏荷上雨》，那致趣简直神仙难敌。

采薇喜欢在“卧瓢庐”里消磨上几个时辰，透过蓝白相间的玻璃窗格，可以欣赏四季美景：从蓝色窗玻璃往外望像是冬天雪景；两窗重叠看时，外景一片通红，宛若深秋；推开窗户又可以看到春夏景色，风儿摇摇，竹叶沙沙。后面的一排百叶窗，既通风又采光。窗户两旁挂一幅木制对联“雅号卧瓢堪小憩，柳舍深处诵书声”，小憩诵书，日子在恬淡中一路慢悠悠地流淌。

有时，她和梓建也会到八角亭里，一个吹箫，一个弹琴。箫声清越，琴声悠远——他们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眷侣。想到弹琴，采薇放下书本走向别馆对面的八角亭，八角亭是一座水榭，有一门经一座别致的拱桥进入，门上写着“闲木樨香否”。采薇入得门来，坐在琴台前抚起了琴。

一曲终了，梓建穿着红色的长衫马褂，端着青花瓷的盘子进来，盘子里装着新采摘的鲜花。梓建拿起一朵粉色小花，别在采薇的发髻上，两人便相视笑着——

其实，这不过是一个梦。采薇坐在床前一边翻看她和梓建的仿古婚纱照，一边对着梓建述说着这样的梦，照片上的一幕幕仿佛就在昨天。

采薇是一位警嫂，也是一名职场女性。每日里朝九晚五，起早贪黑，接电话，发邮件，做调查，做企划案﹍﹍忙忙碌碌，大脑一刻不停地转。梓建是一名警察，加班加点是常态，乔装打扮蹲点埋伏也不陌生。遇上追捕任务时，跨省越境几天几夜不知行踪也是常事——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像四大名捕一样使天下无贼。

两人结婚后，采薇升级家庭主妇，后来加入辣妈行列。产假完毕，回归白领职业生涯。为了支持梓建的工作，更是变身里里外外无所不能的“超人”。于是两人大学时所有花前月下的诗情画意，都拱手相让与家庭和事业，再无半分闲情逸致。采薇想着这样也是好的，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及至孩子长大成人，儿孙绕膝。

而这一切，又是一个梦——一个采薇心底里渴望拥有的梦，那是她和梓建共同的梦。

事实上，拍婚纱照那天，梓建接了一个电话，来不及脱下长衫马褂，甚至还来不及和采薇道别，便转身出门而去。再次见到梓建时，他已经躺在医院里，成了植物人。采薇哭成了泪人儿。

梓建的同事告诉采薇：这个传销绑架的案子他们跟踪了一个多月，那天刚好接到线报，说那个传销团伙的窝点就在附近。实行抓捕时，犯罪分子骑上摩托车逃窜，眼看就要撞上梓建同事时，梓建推开了同事，自己却被结结实实地撞到，身子打了个旋，脑袋重重地撞到了地面。

一年过去了，采薇每天都来到梓建的床前，给他按摩，擦身，说话——说得最多的还是他们的梦。

七夕这天，采薇如常来到梓建床前，打开他们的婚纱照，笑着讲给梓建听。说着说着，采薇忽然看到梓建的手指动了一下，眼角有一滴泪！

刹那间，采薇心头狂跳，泪水模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