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席蒋述卓题

河边的剃头师傅

·刘映虹

一把老式躺椅，一个破旧带有毛刺的粗糙木架子，木架子上支起了一个不锈钢大脸盆，几个土里土气的暖瓶在石凳背面一溜儿排开，旁边杵着一个红色塑料桶，一个蓝白相间的藤编的菜篮子搁在椅上，里面挨挨挤挤散放着各式物什，那是理发用的小工具。那个不起眼的老师傅，就在这河边的树荫下，几十年如一日地为小镇人们理发。

小镇跟着人们一同成长，许多原始的事物渐渐被取代，最终消逝于滚滚烟尘中。小镇里原先有很多剃头铺，比较大型的，是从迎仙桥头下来左拐沿河走，在右边接近中心小学的那一间，里面空间很大，有七八个档位，即便是那么大，也在不觉中和其他剃头铺一起了无痕迹。思想跟得上时代的剃头师傅，追上了潮流，适时改革转型，“剃头铺”变成了“美发店”。小镇的发廊还真不少，招牌的字大大的，名字那是千奇百怪，走马灯五颜六色一闪一闪，招摇在这座小镇里。千奇百怪的还有发廊师傅们的发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头发的颜色也是一撮白，一撮红，一撮绿的，迷乱着路人的眼。

河边剃头的老师傅，从什么时候就在这给人们剃头了呢？我也记不真切了。残存的记忆里，搜不到完整场景，拼不起他之前是何种模样，只隐约记得他曾经年轻，如那棵健壮的榕树。而我，在这个小镇兜兜转转，也从小女孩走成了母亲。

剃头师傅从来不用招徕生意，习惯了他的手法的老人们，头发长了、时间到了，自然会来这找他理发。有时，也会带上自己的孙子，来剃个满月头什么的。老师傅不急不躁，剪子举起，落下，咔擦，咔擦。黑的、白的，长的，短的发从头上飘下。在这里，老人们像小孩那样，静静端坐椅上，听话地抬头、颔首，间或有一搭没一搭含糊着说些什么。有小孩儿来剃头的时候，哭闹声才似惊起了一片人间烟火。在剃头师傅的一挥一剪中，疾走的时光慢了下来……

中午的空档，老师傅坐上了躺椅，微微闭上眼睛打个盹儿，任凭阳光穿过树叶间隙在脸上涂涂画画，任凭树叶打着旋儿簌簌扑腾在衣襟。我想，他的耳畔，应该还有车流掠过的呼呼声。

我奔忙在这座小镇里，一掠而过的风景千千万万，这一处，暖入心扉。

我无端地觉得，小镇的老时光在这一隅苏醒了，鲜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