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广祥 | 永远摇曳的芦竹
【往期回读】
张广祥
周末回老家,见到父亲正在砍伐芦竹。
老家南面四五十米远,有条河,那是庄上的母亲河。河边,常年氤氲着一片摇曳青绿的芦竹。对着我家的芦竹,天然属于我家的。到了收割之时,父亲都会将芦竹砍回家。
外形上,芦竹像芦苇,又似竹。芦苇喜生在水里,呈偏灰的棕褐色,杆上有细细的白绒毛;芦竹习长在岸边,束束直立,常有四五米高,杆上有分枝。芦苇也叫蒹葭,《诗经》云:“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就是描述水中芦苇那种洒脱飘逸浪漫景象的。说芦苇像竹,因为它的秆子长老后,中空、有节,与竹子一样;但竹子更结实。
这些芦竹一直就存在着。我还没出生,它们就已经盘踞在那里。春天返青时,一丛丛嫩嫩的芦芽从地下冒出,可爱极了。随后,你根本来不及观察,它们就齐刷刷地长高了,高至你腰了,高过你头了,高过我举臂够不着了。到了夏天,更加葱葱郁郁,蓬蓬勃勃;临水而立,更成了凌波仙子,婀娜多姿,曼妙柔美。一阵风过,“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而又沙沙作响,似女孩子轻轻吟唱心中的小秘密。
大前年冬天,我老家翻建屋子,将旧屋子拆下来的砖砖瓦瓦全部拉到了河边,覆盖在芦竹生长的那块地方。我本以为,来年春天一定再也看不到芦竹了。然而,我错了。一茬茬新鲜稚嫩的芦牙从砖瓦缝中钻了出来,真的很神奇!它们不需要人工去栽植、呵护,只要有泥土,即便身负重压,它们也会执著旺盛地生长,挺拔傲然的身姿。曾有父亲的朋友问父亲:“这些芦竹没有用处,为什么不砍掉呢?”他哪里懂得芦竹的特性呢?
更何况,芦竹也是有用的。我记得旧时候,农家盖瓦造房时芦竹当椽子用。而今条件好了,当然不会有这样的事了,但农人仍会将芦竹当个宝。芦竹也可以当哭丧棒——一种为死者发丧时用的手持仪仗品,直到现在,农村依然如此。
每每到了冬天,父亲便会砍伐饱经沧桑的芦竹,抱到家门口,在冬阳下,或摘掉杆上残留的叶子,或砍去顶端过细的一截,再挑挑选选,将杆子粗壮的芦竹抱到院子里,倚在墙上晾晒。留着干什么用呢?等到来年夏天搭建黄瓜架子、豇豆架子。家前屋后,大片菜地;有了芦竹架子的支撑,黄瓜、豇豆便会自由肆意地生长。至于被父亲淘汰的芦竹,会当作柴火用。锅膛里,芦竹炸炸有声,火也特别有劲,烧个饭很快就烧好了,所以,一般留着做馒头时用。
我有时想,从萌生到枯亡,“一岁一枯荣”,芦竹生命何其转瞬,但又何其绵延永恒;生命何其卑微,但又温婉动人,耀眼夺目。它们,何尝不是我父亲一般农人的写照?
芦竹啊,永远在我的心头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