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晚安|“你看我头上都绿啦。”
何必为部分生活而哭泣,君不见全部人生都催人泪下?
这事发生胡大佑称帝不久,那天胡大佑突然灵光一闪,喊刘春过来,一本正经说,我称帝了啊。
刘春说,好呀,你得自称是朕,我就臣妾了。皇上有如吩咐?胡大佑说,传朕口谕,三宫点灯。刘春冲他一咧牙说,你敢!接着抓了他一把说,废了你!当时,挺幸福的。
冬天刚刚过去,胡大佑在春夜,看见自家的印着小猫抓蝴蝶图案的窗帘动荡之后,他觉得这是个讽刺,其实那止是讽刺呢。他想给刘春讲个故事。他不想撕破脸,不想吓着刘春。可是如果不讲个故事,那他觉得对不起自己。
故事是他从一本书上看到的,当时就觉得有些意思,不过在他准备讲故事时,他还是从书里把这个故事给翻了出来,不是忘记了情节,情节他记得很牢,而是他要设计情节,就是要弄出一种很随意的样子,他会说,刘春,你看看这个故事,惊心动魂的。一般来说,刘春不会亲自看的,会说,是吗,那你念给我听呀。要么说,那你给我讲呀。
刘春喜欢说呀,那婉转的语气,总会让他有一种扑在她怀里的感觉。刘春38岁了,可一点儿也不像,好像时间机器从她脸上拐了个弯,眼睛明亮,眼角没有鱼尾纹。
而现在,他再听刘春说呀时,常常有种抽她嘴巴的冲动,但他忍了,也不是舍不得,可就是下不手,他还没有打过她呢。同时,他还是有些犹豫,怕讲那这个故事,把她吓坏了。
他的眼睛常常像是扣动板机一样的看着刘春,当然,这都是他看她背影的时候。
那天,刘春系了围裙在厨房忙活,他走了过去,她在洗菜,手指让翠绿的菜叶子映着,看上去又白,又润。
他非常突然地从水里捞起刘春的手,死死地捏住,她说,干什么呀?他不说话,呼吸渐渐急促,然后不容分说,扳过她的身子,要她。
窗外是高大的树,街道,匆匆的人群,新绿的春光。开始时,刘春是欢喜的,可是在后来,她感觉到了异常,他的手抓着她的两朵丰满,就像要从干海绵里拧出水那样的扭曲着拧巴着,她说了疼,可他并没有放下,反而加了力。接着她摇摆着要他停,那时的他就像盘山公路上一辆失控的汽车,不坠悬崖是不会停下来的……
刘春没有像平日那样收拾自己,同时也收拾一下他,她从灶台上拿了一只碗,干净利索地从水槽里舀水,从他头上浇了下来,接着又是一碗,浇得很快,连同那些菜叶一齐浇在他的头上,他有些吃惊,可也没有躲。他等她浇完了,水汪汪地笑了,憨豆先生的表情,他说,你看我头上都绿啦。
刘春愣了一下,还是让他逗笑了,接着又是捶又是踹的。这次他躲了,伸出一根手指做兰花状指着说,走光啦。她低头一看,索性解了上衣扣子,要让他看,他拧过的地方已经青紫着,她的肩头他咬过的齿痕已由最初的红变乌青了。
刘春说,像疯狗一样的,你这是怎么了呀?要我的命呀?
刘春一呀,他鼓荡着的恨意就消了,一下就柔情起来。他搂了搂她,他说,下回不了,一定不了。
刘春说,你要是再这样你就是王七蛋加一蛋,你这是从哪里学的,畜牲一样的!这次没说呀,听得出来,她是认真的。不过他说,欢乐如畜牲也一个境界……
胡大佑又要出差,每月他都要出差十天半天的。一般来说,出差之前他们会纠缠一回,一般都是刘春发起,他们管这事儿叫折旧。他说,能不能让我歇会儿?刘春说,才不,就是要让你想做坏事也没力气呀,姐妹说这招可管用了,叫做掏空术。他就说她很傻很天真,一点也不懂科学,男人都是自负盈亏的。她越发做些小猫小狗的样子,他也是喜欢的。不是有句话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嘛,他们正是虎狼之年。
可自从发现动摇的窗帘之后,接下来的那次出差,他们都没有纠缠,这有些不正常。胡大佑又想了一遍那个故事,直到清晨出门,也没有讲。
清晨,胡大佑说,我走了啊。然后就一成不变的几句话,记得把门窗关好,煤气关好,小冬周末回来了,给她弄点好吃的,别忘了煮白菜丸子汤。
刘春说,等一下我呀。她正在刷牙。
片刻之后,刘春出来,抱南瓜似的抱着他的脑袋。后来亲了一下他,清凉的嘴唇,清新的西瓜霜的味道。他的回应也还热烈,可她解开他的第一颗钮扣时,他脱离了她,他笑了说,还得赶火车哪,拍拍她的脸,笑眯眯的走了。
出门之后,胡大佑搓了一把脸,他觉得这次出差像逃跑,这半个月时间,他像个演员,像个特务,像个困兽。他在观察,他在分析,得出的结论是他的确被植树造林了,被绿化了,这让他难受。虽然,到处都有红杏出墙,可他从没有这样的想法,那她凭什么就红杏出墙了呢?还有,一想到离婚,想着从此之后就成了陌路就老死不相往来,他的心就一下揪起来了,小冬怎么办?还有,他似乎也舍不得她,两人在一起都十七八年了,他一点也不厌烦她,举个例子来说,结婚后,她每月不方便的那几天,除了出差,他给她洗内裤,洗碗。他觉得她就像一口井,他愿意是井底之蛙,有了她,还要天干什么?想到青蛙,他又想,刘春开始是一锅温水,他在那里,后来水越来越热,他还在那里,再后来水要开了,他不跳,他愿意。很奇怪的,每次看着刘春,他都有船入港老还乡的感觉。他又想,如果他不突然班师回朝,也许就不会发现破绽。那样会不会好些呢?
半个月前他出差回来,他上火车前接到了刘春的电话,刘春说,饭吃不香,有些想你呀。甜蜜冲浪一样从他心里冲了过去,他故意说,还要一两天才能回来哪。说这话时,他脸上有些坏笑,他想着要奇兵天降,像歹徒那样,爱她个措手不及。
到家门口都后半夜了,他把钥匙轻轻插进锁孔,门反锁着,他想,刘春还真听话。他按门铃。一遍又一遍,门没开。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刘春半梦半醒地说,老公,有人按门铃,好害怕。他哈哈大笑,是我回来啦,傻妞。
没有他想象中的飞奔而来,漫长的一分钟之后,门才开。当时他并没有觉得异常,刘春捧着热毛巾站在门口,看上去很清新,像出锅的馒头。他还笑了说,怎么弄得这么正式?她扑在他怀里用毛巾擦他的脸,边擦边擦说,披头散发不好看呀。
他从门口就把她抱了起来朝卧室去,她在扑腾着说,洗洗呀。他不说话,也不放她下来。
就在进卧室门的那一刹那,他看见女儿胡小冬房间的窗帘在轻微的晃荡,小冬一直住校。他说,窗户好像没关哪。她一手环着他的脖子,一手关上了卧室的门说,夜深了,听不见的。
胡大佑是第二天清晨发现的异常,很细微,就是一种陌生人的气味,不是他的,不是她的。其实男人很像某些雄性动物有着自己的势力范围,只不过,不像它们在地上划个爪印儿,撒泡尿那样的宣示。
那时刘春正在厨房做早点,胡大佑仔细看了他们存放秘密的地方,那里放的安全套,他心里有数的,当然一只也没少。然后,他俯在身子瞅地板,结果他发现一根微黄的头发,他们一家三口都是清一色的黑发,因此,这根头发很悬疑,很福尔摩斯。
有个故事说,老僧问小和尚是什么让那一面旗动了,一个说是旗动,一个说是风动,一个说是心动。老僧赞美了最后一种说法,老僧讲究的是,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于胡大佑来说,那个帘子动了,他的心也动了。
他悄无声息起床了,走进另一个房子,轻轻掀开帘子,窗户已经关上了。
把手伸向窗户时,他迟疑了一下,不过,他的手比心快,已经滑开一扇,头探出来,他并不指望看到什么,可他看见了,看见了空调外机,这不要紧,因为自从装了空调,外机一直就在那里的。要紧的是,他看见了别的,很久没有下雨了,空调外机有些灰尘。灰尘上有几个脚印,无一例外的脚尖朝里,看上去并不明显,但对于他来说,已经触目惊心了。
他从房间里走出来,弄出很大的响声。刘春从厨房探出头说,怎么不睡了呀?
他尽量和缓地说,睡好啦。然后伸着懒腰去了阳台,在那里能更好看到外挂机。那里有两台外挂机,一台是他家的,一台是邻居陈左家的,兄弟似的并排钉在墙上。
邻居方娜正在晾衣服,踮着脚朝晾衣架上挂,露出了一截窄窄的腰身,转身时看见他,朝他笑了一下,他接着笑了一下。
说是邻居,却从两个门栋出进,共了一堵墙。有时胡大佑和陈左站在各自的阳台上说几句话,陈左家里总有歌声琴声传出,半年前,女儿小冬报了陈左的音乐周末培训班,小冬嫌跑着累还说,要是给墙上开个门就好了,他还表场她说,这个主意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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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娜晾衣服时心里有点疑问的,她把陈左的内衣,具体来说是三角裤头举起来看,举起这个之前,她先四下看看了,做贼样的,当然什么也没有看见。昨晚,陈左是有点反常,自己洗了衣服,虽说是顺手丢进洗衣机的事情,可近半年来,还是头一遭,然后就是身体不在状态,这个感觉很明显。
男人在语言上能敷衍女人,可在床上就不行了。陈左似乎想到达到一种效果,如果醉了酒的人摔在地上,越想朝起爬越爬不起来,最后却平下了一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