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尹老师
【往期回读】
我的尹老师
宝应 顾茂权
老师是人类灵魂工程师,一个好的老师,不但传授给学生知识技能,而且熏陶学生的意志品质,甚至能影响学生一辈子。我嘛,就非常幸运地遇到一位品学兼优、为人师表的启蒙老师一一尹之照老师。
尹之照老师生于上世纪三十年代末,泰兴人氏。六十年初读完四年泰兴师范,被分配到二三百公里之外举目无亲的我邻村县夏集镇蒋庄小学工作。刚刚走上工作岗位的尹老师不足二十岁,青春年少,血气方刚。其时正是三年困难时期,人们缺衣少食,生活极其困难,宝应甚至还饿死不少人,我的祖父就是当时饿死的。尹老师勇敢坦然面对困难,同当地老百姓一道挖野菜吃豆饼糠麸,咬牙熬过那艰苦的三年,可和他一起分来的十多名师范生只剩包括他在内的三人扎根了下来,其他当了逃兵。
五年后他和师娘相爱成家立业,入赘蒋庄大姓左家成了倒插门女婿,其后陆续生育了二女一男三个孩子。尹老师讲台上执掌教鞭是老师,课余节假日回到家中则是什么农活都干的农民。由于他为人忠厚耿直,厌恶吹嘘拍马,遇到问题缺乏沟通技巧,尹老师与岳父母尤其是村里人处得并不融洽,一气之下他就申请调离蒋庄,来到我所读书的新河小学工作。我当时正上二年级,很高兴他成了我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我生于六十年代中期,恰逢生育高峰,学校学生人满为患,而教学资源极其匮乏,各村都办起了“带帽子”复式班学校。尹老师“跟班走”,一教我就教了七八年,直至初中毕业。
尹老师个头不高,国子脸,站桩式头发乌黑发亮,炯炯有神的眼睛显得精神健康。教学认真负责,一丝不苟,教学笔记字迹工整、内容完整。上课讲话不快不慢,声音抑扬顿挫,且条理清楚。板书清楚工整,数字运算准确,公式推理由浅入深,循序渐进。为人和蔼,热情助人,没有架子,对学生既要求严格,又关心爱护每一个学生,深受学生喜爱。
我是智商不高但颇为勤奋的那种学生,在尹老师孜孜不倦教育下,成绩一直优秀。老师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记得五年级参加乡里统考,我获得了全乡总分第二的好成绩,尹老师开心极了,在全校师生大会上隆重给我颁奖,叫我作经验介绍。如今四十多年过去了,当时获奖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尹老师调来我村工作后,和我家乡的村民干部处得相当融洽,四年后索性将一家子搬来了,而且就落户在我的生产队,他认为我的生产队民风淳朴、经济有实力。生产队划一块自留地给他,他起早贪黑忙了两个多月,建起三间带砖头门头草房。他新家离我家只隔一户人家,这可把我乐坏了,恩师住在隔壁,遇到问题随时去请教。因是比邻而居,自然接触就多起来,在课上教我数学,课后指导做额外习题,借给我不少课外书藉叫我阅读,还隔三岔五和我畅谈人生,教我为人处事的道理。
1978年秋,我成了四十多名学生中六名幸运者之一,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夏集中学高一重点班。我高中期间,他仍然关心我的学习生活情况,节假日我们经常“互动”。
高中毕业落榜,我在家种田。他用各种方式安慰我、激励我。“茂权,我一直认为你是好样的,将来肯定有出息的!农活再苦,千万别忘了学习!”老师多次热情的鼓励使我不再沉沦,越挫越勇,坚持学习,努力不放弃。
1981年10月,他已调至邻村杜巷初中教学。一名教初二语文的女老师生小孩,学校急找代课老师,尹老师向校长极力推荐了我,又对我说:“茂权,试试看,我看你准行!这样你教学,就更丢不了书本!”一席话说得我信心满满。就这样,我平生第一次执起教鞭走上讲台。
由于三个月的代课表现出色,其后两年又被镇文教助理极荐到苏雅初中代了两年初三物理、化学的课。1983年我省农校恢复对社会青年招生,由于我边教边学未中断复习,一考就中。
工作后我一回到老家,就去尹老师家报到,汇报工作生活近况,交流工作经验体会。与恩师畅所欲言,其乐融融。临别意犹未尽,不是父子胜似父子,情深意浓。
九十年中期,尹老师退休了,其家又随儿子搬到夏集镇上去了。退休在家,他含饴弄孙,怡养天年。忙时帮儿子打理水面店,闲时打打小麻将,生活安逸充实。几十年来我时时刻刻牵挂尹老师的身体健康状况,每逢回家看望父母,我都顺便看望恩师。逢年过节定备上礼物去拜访老师,几十年从未间断。
去年七月的一天,他儿子尹小军打来电话,告诉我尹老师的事情。不久前尹老师出事,因血压血脂高,脑部的一根血管突然破裂导致瞬间昏迷,重重摔了一跤;邻居发现后连忙送镇卫生院抢救,镇卫生院一看病情较重,让他儿子连忙转到县人医,县人医也不敢收治,又迅速转到苏北人医抢救;经过苏北人医一周抢救,终于从“鬼门关”将尹老师拽了回来。小军电话讲:尹老师昨晚刚回到夏集,头脑血管已堵住没问题,就是又摔了一跤,股骨头骨裂,现在不能起床,医生说需卧床三个月。
接到电话后,我当晚就开车到夏集看望恩师。只见耄耋之年的尹老师脸无血色,睁着失神大眼苦苦躺在床上,身体不能动弹。见此情景,我心中难过不已。和他聊了不长时间,他便闭上眼睛。我连忙找来小军告诉他,老爷子股骨头骨裂躺着肯定不行,因为七八十老人骨头基本不生长,遇到这种情况大多非置换股骨头人工关节不可。因为我有这方面的经验:我的父亲十年前在公园散步跌坏股骨头,我立即给了换了人工关节,一个月就下床,十多年走路都无大碍。我苦口婆心,可小军及尹老师并不为所动,认为苏北人医医生话对,躺三个准能站起来。无奈,我只得缄默不言。静卧床上三个月,我食不甘味,时刻想着恩师躺在床上的难过滋味,不断来电催促小军去帮他爸换人工关节。
为了减轻老师痛苦,我打电话给我在苏雅代课教过的学生夏心林。他专门从事跌打损伤祖传膏药的营销。我自掏腰包叫他立即找到尹老师家,无论如何将膏药贴上去。夏心林当天就到尹家,准备贴膏药,可尹老师倔强固执,认为躺着没事,无需膏药自然就好。我一听气得直跺脚,叫夏心林再去,夏心林一连三次都无功而返。
还没等到三个月,尹老师腿就闹意见了,他整天疼痛,大声叫喊,连一口水都难以下咽。小军哭着打来电话责怪自己未能听我话,现在他没了主张,问我怎么办。我叫他当机立断,今晚就找车去苏北人医。他听了我的话,连夜找车送老师赶去苏北人医,恰巧我有一个师妹在苏北人医做主任,承她的帮忙,第二天上午就成功进行人工关节置换。
半个月后,尹老师出院回到家乡。一个月后,拐着拐杖下地了。三个月后,丢掉拐杖自行行走了。
看到恩师脸色红润,精神不错,看着恩师自己自行走路,听到恩师洪亮声音,我心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