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随笔——土炕
张会鸽,70后,教育工作者,咸阳市作协会员,武功县作协会员。
土炕是我成长的乐园。
很小的时候,我们同龄的一大帮孩子,今天在这家土炕上玩“藏猫猫”,明天在那家土炕上跳“蹦蹦床”……土炕默默无闻,承载着我们灵巧的身体和根本停不下来的欢快步伐,任欢歌笑语飘出窗外,飘过街巷,引来了麻雀,招来了燕子……也记录下我们美好的童年。
终于有一天,土炕不堪重负。于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家人就地取材,手提石夯,将和着汗水、麦秸的黄泥打成土坯用来盘炕。父亲说,好工匠盘的炕出烟利,省柴省工热得快,且保暖时间长,我不由得对他们刮目相看。
作为农家的孩子,我早早就学会了烧炕,并自告奋勇承担了烧炕的任务,虽说辛苦,但幸福感满满的,因为我学会了家庭责任的分担!
我家的土炕平坦宽大,在镂空的木格子窗棱及窗花的映衬下,更显温暖、舒心。每次一看到母亲坐在土炕上摇着纺车,我就淘气地唱起歌来:“手摇着纺车吱咛咛咛吱咛咛咛嗡嗡嗡嗡吱(二声),纺线线呀么嗬嗨。”那个二声的“吱”,我故意唱得很夸张,逗得母亲开心地笑。大姐手捧绣花绷子,专心致志做着嫁妆,长长的丝线在空中飞舞,诠释着心灵的涟漪和眉宇间难掩的幸福;早早辍学的二姐跪在土炕上,灵巧地变换手指编织着大地毯……我想,这些看似平常的场景,其实正是农家人热爱生活的最好见证。
不管屋外惠风和畅还是大雪纷飞,也不管生活的道路充满艰辛还是一帆风顺,围绕着土炕的日子总是那么快乐、祥和。我喜欢一家人围坐在土炕上,听父亲讲逸闻趣事,听母亲讲做人的道理;更喜欢停电的晚上,姊妹几个围坐在土炕上,分享好文章,讲故事,唱歌,猜谜,考脑筋急转弯,憧憬未来……不知谁带个头,大家就兴致勃勃伸出双手纷纷效仿,烛光映照下的昏暗墙壁上就变幻出各种动物栩栩如生的影儿来……这样的夜晚,我们那个兴奋劲呀,真想彻夜不眠。
土炕留给我太多的记忆,更多的是来自父母的感动。
小时候生病时,父母可以整夜不睡,一会儿给我揉肚子,一会儿给我拔脊背,一会儿给我冲浓茶,一会儿给我沏白糖水……那焦虑的神情,恨不能代我受罪。
上中学后,不知道有多少次,父母亲冒着严寒,半夜起床悄悄地给我烧炕。
虽说烧得暖烘烘的土炕解乏气,据说还有治疗风湿的作用。但谁能想到,经常不住人,偶尔才烧一次的土炕散发出的湿气和潮气有多厉害?我上师范后每周末才回家一次,父母说我房间的土炕太潮了,总是把他们的房间腾出来让我住。我坚持不换房间时,他们却说:“我们什么罪没受过,那么点潮气怕个啥?你不一样,还是娃娃家!”
大姐告诉我,多少个夜晚,父亲坐在土炕上,双眉紧锁,一锅一锅地抽着旱烟,为我的学费发愁……傻傻的我却只记得父亲的叮嘱:“吃好点,别苛刻了自己,身体是本钱!”
独处时,每每想到这些,我总不由自主地流泪……
现在,农家人的日子越过越好,土炕也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但父母辈的老人对它仍难以割舍。天冷了,揽满满一笼柴火点着,煨上锯末,把炕烧热,然后坐在炕上抽锅旱烟,谝谝闲传,看看电视,那就是幸福。
平时回娘家看望父母,不论天热天冷,我们总喜欢和父母亲坐在土炕上,拉拉家常,听父亲讲那过去的事,跟着母亲学唱歌学念佛。听到津津有味处,谝到热火朝天时,父亲一瞅钟表,急了,说:“包(别)谝了,赶紧走,再晚就没车了!”哈哈,我们是被父亲赶回去的。
过春节时,家人齐聚,父母亲自然一大早起来就把炕烧得热热的。土炕固然大,但人也确实多。哥便在对面临窗的位置又支起一张大床,电热毯插得热乎乎的。可我们却一个个偏要围坐在父母亲身边,哪怕蜷着腿,哪怕缩着脚,也要感受土炕的那份温热,享受其乐融融的那份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