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转:吉尔伯特

你能够懂得吗,独自一人的时间太长

你会在夜半时分走到外边

把一只桶吊进井里

从而感受深深的井下有什么东西

在绳子的另一端猛力地牵扯着

这是吉尔伯特在“Abandoned Valley”一诗中向读者的发问,显露了诗人在他的最新一部诗集《拒绝天空》中细细织就的沉重的孤独之线。

甚至诗集的封面也表现了这样的主题:在破碎的雕像、深暗的岩缝、花岗石柱与石庙构成的寂寥风景中,一个土著小女孩孤独地坐在高高的石屋边。

《拒绝天空》刻划了吉尔伯特如何接近他自己“胜利的终结”。这里有关于Linda和Michiko的诗;描述他在旧金山、希腊和欧洲其他地方的生活的诗;事关爱上和失去的种种。

所有这一切都是一首长诗的一部分,关于诗人的一生的长诗,记录了他在80高龄时的所思所想。

毫不奇怪,这些诗句中常有某种终结的意味。在最近一次接受采访时,吉尔伯特多次不动声色地说:“我可能活不了几年了。”清晰的自我意识一向是吉尔伯特的标志,他懂得、并且接受生命向下画出的弧线。

他拥抱人之必死如同济慈。他相信肉体的衰竭的不可避免和既定性;与此同时,也对心灵和想象的拯救性力量没有产生过一丝怀疑。在“The Manger of Incidentals”一诗中,他写道:“我们生活在瞬息的奇诡中/然而,我们仍旧被暂时提升。”虽然最终的失败乃是天定,但我们仍可以获得瞬间的胜利,如同伊卡洛斯,或者,好像加缪笔下的西西弗斯。

毋庸置疑,吉尔伯特冷酷地、几乎是带有强迫性地强调,孤独是了解个人在世界上的位置的唯一方式。他两度结婚,两度失去恋人(Michiko Nogami在36岁时死于癌症,她的去世令吉尔伯特写出了许多动人的哀歌),所以丧失与孤独充溢了他的诗。然而在诉说这些情感时,吉尔伯特却又显得兴味十足。他的调子更多的是对生在现世的感激与欣悦。如同诗集的名字所示,诗人“拒绝天空”。

We must have

the stubbornness to accept our gladness in the ruthless

furnace of the world…

We must admit there will be music despite everything.

除了孤独之外,诗人偶尔也写到生活的令人讶异的快乐,这种快乐来自于认识到自身的福与短:

The days and nights wasted …Long hot afternoons

watching ants while the cicadas railed

in the Chinese elm about the brevity of life.

在这样的诗中,时间放慢了,吉尔伯特给生存本身戴上了惊奇的光环。不管此生有多少挣扎与疏离,他宁愿停在此地而不去天堂。当有人问他,什么是一个诗人应该追求的最重要的东西,吉尔伯特回答说:“深度,和温暖。”

伴随着心灵的些微波动,一个人有时也会写出几行美妙的诗句;但是,持久不断的感情投入,却构成了一种艰难的壮举,正像吉尔伯特的诗歌人生所显示的那样。这,在当代社会,已是一种遗失了的艺术。

吉尔伯特的诗作中,形式与内容相比是附属物。他在接受采访时曾说:“机械形式对我而言从不重要……有些诗人写得格外灵巧。但我不懂那是为什么……它把写诗当成了学习如何在脑袋上保持扫帚的平衡……这就好比人们把性等同于快活。不错,性是快活的,但它应该是抵达某处的一种方式,而不仅仅是跑到某个角落里来上一阵小小的痉挛。”

在吉尔伯特的诗里,没有小痉挛,他的痉挛都是巨大的——关于爱与死亡的无法计量,静静地,但却震耳欲聋。

他在《巴黎评论》上问道:“为什么这么多诗人这么容易满足于微不足道的事情?我不懂,他们为什么对自己的内心缺乏贪婪……当我在诵读那些震动我的诗的时候,我总是惊诧于心灵的存在——它有那么多的形式——无止无尽地等着掘取。”

诗选:

拥有那拥有的
     献给吉安娜

我在心灵的绳子上打结
便于记忆。它们不是
往事的图片。也不是关于橄榄树林
和那气味之间的,黄昏的说明。
走回来就是到达。
为此,那儿有三个结
和一段空白,另两个
紧挨着。它们并不模仿
她身体的内部,或是她干净的
嘴。它们不会描述,但它们
能够防止把它记错。
这些结让人回忆。这些结
是标记那条小径的纹章,让我们回到
我们拥有且没有完全忘记的事物。
回到一只丁丁丁响着远去的
铃铛,和那个日渐黯淡的甜美夏天。
一切都变得模糊,消逝,只除了
一丁点儿,但这一丁点儿就是绝大部分,
即使是损伤了。还有两个结,
然后就是直直的绳子。

逍遥在外
  
我们已经生活在真实的天堂里。
马儿在空荡荡的夏日街道上。
我吃着自己买不起的热香肠,
在冰天雪地的慕尼黑,泪流。我们能
回想起。一个孩子在外场等待着
一年中最后一个飞球。天那么暗,
黑色衬着天堂。
嗓音向着晚餐,逐渐变弱,
在极远处微弱地呼唤。
我站着,双手张开,注视着它
向上弯曲,又开始向下,变白
在最后一刻。手向下。盛开。

非难诗歌

当暹罗国王厌恶了某一个廷臣,
就赏赐他一头美丽的白象。
这神圣的动物需要精心侍候,
照顾好它就意味着破产。
但如果照顾不周,那就更糟。
而这份礼物又显然无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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