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不出好诗,怪格律太严?作诗如写信好不好?听听古人怎么说
前言
王若虚在《滹南诗话》中,引用了《唐子西语录》中关于作诗的几个观点,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其中有两个需要注意的观点,第一个,作诗如写家书,第二个,关于诗律。
老街录于此处,与诗友共勉。
一、作诗如家书
《唐子西语录》云:「古之作者,初无意于造语,所谓因事陈辞。老杜《北征》一篇,直纪行役耳,忽云『或红如丹砂,或黑如点漆。雨露之所濡,甘苦齐结实』。此类是也。文章即如人作家书乃是。』
唐子西认为,古人作诗,一开始没有什么修辞上的追求,只是陈述事实而已。例如杜甫的叙事诗《北征》中,“或红如丹砂,或黑如点漆。雨露之所濡,甘苦齐结实”。就如同写书信一般,娓娓道来,直接叙述了眼中所见。
甚至连五言句的结构都打破诗的常规,或--红如丹砂,或--黑如点漆。这种1-4结构在散文中常见,在诗句中极为罕见。
王若虚不以为然。批评道:
慵夫曰:子西谈何容易!工部之诗,工巧精深者何可胜数,而摘其一二,遂以为训哉!正如冷斋言乐天诗必使「老妪尽解」也。夫《三百篇》中,亦有「如家书」及「老妪能解」者,而可谓其尽然乎?
慵夫,是王若虚的号。他认为,杜甫的诗,其实非常讲究。唐子西仅仅摘录了这么两句,就下了一个结论,未免太轻率了。
就算《诗经》中,也有个别“如家书”和“老妪能解”的诗句,这仅仅是作诗的风格之意,不能说作诗都是如此。
王若虚说“工部之诗,工巧精深者何可胜数”,主要指杜甫的格律诗“工巧精深”。因此在下面一段专门提到了诗律的问题。
二、诗写不好,怪格律太严?
且子西又尝有所论曰:「诗在与人商论,深求其疵而去之;等闲一字,放过则不可。殆近法家,难以言恕,故谓之诗律。
……立意之初,必有难易二涂,学者不能强所劣,往往舍难而趋易,文章不工,每坐此也。
唐子西又说,作诗常常请人评赏,如有问题就修改。即使一个字不好,也不能放过。就如同法家治国,严厉无比,不肯宽恕。所以称之为诗律。
老街注:律,一般是指声律。这里把律比作严格的作诗规则。
“立意之初”前面省略了的几个字“律伤严,近寡恩。”诗律之严格,不讲情面。
唐子西说,开始作诗,想表达(立意)的时候,自然有容易和困难两个选择。人们不能强行使用自己的短处,自然会舍弃困难选择容易。经常为了符合诗律,结果写出了的诗句质量很差。
唐子西继续说了自己作诗和改诗的感受:
又曰:「吾作诗甚苦,悲吟累日,仅能成篇,初未见可羞处;明日取读,疵病百出;辄复悲吟累日,反覆改正,稍稍有加;数日再读,疵病复出。凡如此数四,方敢示人,然终不能奇也。」
这一段意思也好理解。我(唐子西)作诗非常艰苦。酝酿的数日,写出来的诗句仅能凑合完成。一开始,还没有发现不太好的地方。第二天再拿出来吟诵,发现漏洞百出。然后几天不停地修改,改后的诗稍微好了一点。
但是再过几天,发现还有不好的地方。那就再改呀。如此经历多次,才敢拿出了给人看。但是始终写不出太奇妙的诗篇来。
三、喜为高论而不本于中者,未有不自相矛盾也
对于上面唐子西的论述,王若虚评价道:
观此二说,又何其立法之严而用心之劳邪!盖喜为高论而不本于中者,未有不自相矛盾也。退之曰:「文无难易,唯其是耳。」岂复有病哉!
看了唐子西的这两段话,王若虚感叹道,作诗立法真严格呀,而诗人作诗又是多么辛苦呀。
但是,喜欢高谈阔论,却不肯依照作诗的正途来创作或者学习的人,没有不自相矛盾的。
韩愈《答刘正夫书》中,有这样一段话:
问曰:“文宜易宜难?”必谨对曰:“无难易,惟其是尔。”如是而已,
难和易,不要刻意去追求,合适即可。作诗作文都一样,按照诗文本来的规律去作就可以了。
作古体,如行云流水,肆意发挥。作近体,如行军布阵,法度森严。各有各的规则,各有各的风格。
四、 如此数四
唐子西关于诗律“殆近法家”的说法,相信大家学诗的时候一定经历过。
如果符合格律就很难找到合适的字,能说出自己心声的字,又不符合格律。有人为了符合格律,只好勉强找一些并不能准确表达本意的字词。凑活成篇,当然写不出好诗。
因此有“因律害意”之说。似乎作格律诗束缚了诗人。
怎样解决呢?唐子西其实已经给了一个答案:如此数四,方敢示人。就是现作出草稿,然后不停地修改。
唐子西还说过“作诗自有稳当字,第思之未到耳。”每句诗,都有合适稳妥的字,只是学问不够、才思不到,还没有想起来而已。 如此数四不行,就如此数五、如此数六........。
正如《唐子西文录》中所说:
李贺母责贺曰:“是儿必欲呕出心乃已!”非过论也。今之君子,动辄千百言,略不经意,真可愧哉!
更不可“如此数一”,然后就给出一个“因律害意”的结论来。
结束语
贾岛说: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卢延让说: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这都是创作律诗的感触。写出一首好诗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唐人作诗尚且如此,何况今人呢?
好比体操中最简单的翻滚动作,常人一看就明白但就是做不到。世上看着简单实际很不简单的事情多了,怎么办呢?
对于基本知识的掌握,唯有多学、多看、多练 。欧阳修在《卖油翁》中不是说过:“我亦无他, 惟手熟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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