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荔文学·短篇小说·柳芽】期 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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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 盼

文/柳芽

老刘失踪了三十六年的儿子回来了!
这事随着手机信号瞬间传遍了整个镇子,再次打破了小镇的宁静,比他当年失踪的时候还要轰动,大家急切地等待着老刘公布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这个几十年的失踪之谜。
老刘神采飞扬,从早到晚笑得合不拢嘴,一下子年轻了十岁。他一趟一趟地去超市采购,看来这事是千真万确的了。有人问起,他就高声喊着回答:“快了,就这几天就到家了!”在一片恭喜声中,老刘哈哈笑着,脚下一踩,电动车风一样走远了。
当年,老刘家还住在小镇一个最不起眼的巷尾,从正街七拐八拐往里走,一不小心就拐错了地方。老刘家破败的小院进一步拉低了巷子的颜值,像一堆果子里夹杂的烂果。那又怎么样呢,老刘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就像是两座财富宝库,看着吧,等两个儿子长大了,家里全是青壮年劳动力,再娶两个媳妇回来,好家伙,净劳动力,他们家想不翻身都不行,到那时候他们家声威就都有了。因此,眼下的贫穷只是暂时的。日子再穷,他眼里都是光明的前景,从二儿子一出生,他和老伴就在享受未来幸福生活的甜蜜了,儿子越大,他觉得离真实的幸福越近。他觉得唯一的不完美就是没有个女儿,所以他愿意多认几个干女儿。
1985年初夏,地里的玉米和棉花正在拔节往上窜,绿的海一样,看着喜人,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的收成肯定不错,这一年的温饱问题就解决了。老刘的要求并不高。
一个很平常日子,正读初二的儿子学军放学后一直没有回家。老两口也没太当回事,农村的孩子都是贱养的,放了学就到处跑着撒欢。直到晚上十点钟老两口才有点急了,这孩子通常在八点前就到家了,最晚不超过九点,今晚是怎么了?老婆催问的时候,老刘生气地说:“这娃咋这么不懂事了,管求他,饿了就回来了。”
可是,直到天亮也没见孩子回来。老刘心里慌了起来,天刚蒙蒙亮就跑去集市上找,背街的巷子里也问了个遍,连儿子爬过的残墙和老槐树他也没忘记多瞅几眼,可是到天黑也不见孩子的踪影。
夜幕中,一切都显得那么诡异。越来越茂密的树木和庄稼地好像藏满了秘密。老刘的心缩成了一个硬块,像吊在半空的石头猛地砸在他的脾胃肺上,一下又一下,砸得慌乱,生疼。他顾不上吃饭,跑去向邻居、亲戚和朋友们求救,大家放下手头的事分头去找。农田里,池塘边,黄河边,悬崖下,范围扩大到了周围的几个镇,整整两天时间,几乎是地毯式搜索,到处不见人影。
无计可施的人们开始往坏处想,各种可怕的猜测和骇人的传闻一齐在街上蔓延,越传越真。最瘆人的说法是,有人专门绑十几岁的孩子挖内脏卖钱。魔鬼似乎来到了这里,小镇被阴气笼罩,神秘而恐怖,半大的孩子晚饭后不敢再跑出去野,小镇的夜突然安静了下来,只留绿油油的树木和庄稼们在地里热火朝天夜以继日地生长着。
心里的石头不停地砸着老刘的五脏六腑,砸起了一团团心火,心火烧得他的嘴角火烧火燎的疼,原来是起了一层吓人的水泡,红红的底堆着一层白白的虫卵一样的水泡,使他本来就大的嘴巴显得更肥大,让人看着起鸡皮疙瘩。喉咙也哑了,说话都困难,他干脆什么都不说了,像傻了一样。小儿子的消失带走了他的一切希望。老天爷是想要他的命么?是想断了他刘家的老根么?老刘什么都不敢想,可是什么都往他脑子里涌,拦不住。他心痛得几天几夜不吃不睡,灵魂似乎在出窍,空空的躯壳软踏踏的,他感觉自己快要变成一缕青烟了。
老两口每天睁眼闭眼都是恶梦,小院里郁积着浓重的阴气。

学军这孩子,长得跟地里的土坷垃一样朴实,矮矮瘦瘦,脸色发黄,一身打着补丁的旧衣服衬得他更显得营养不良,胜在眼睛眨巴得很快很灵活。他是父母的心尖肉。这孩子话不多,跟门外的小巷一样沉默,但是很懂礼貌,很乖巧,做事考虑周全,从不惹大人生气。学习成绩很一般。所有的灵气都集中表现在劳动和做小生意上。冬天卖甘蔗,春天卖馒头包子,夏天卖冰棍,秋天卖水果,他从十岁就开始独自推着架子车在小镇的正街上做这些小生意了,如今已经是经验丰富的老生意人,可以骑个自行车走街串巷了。他瘦,却不弱,懂事得让人心疼。
邻居们都说这孩子将来会有大出息,这话老刘两口子爱听,一说起二儿子,老两口的眉眼都就会弯起来,话也多得停不住,能把二儿子夸半天,只恨自己家太穷,不知道怎么帮孩子早日成材。大儿子虽然长相体面一点,但太老实太木讷,啥也别想指望他。再说,不管按照祖上还是镇里的老规矩,都是小儿子将来给他们养老,老两口对这个儿子是二十分的满意。
乡下的日子是白开水式的死循环,人们年年重复着地里几百年都没明显变化的活计,在这寡淡无味的日子里,二儿子是他们幸福的唯一源泉,是他们家唯一的希望。如今这希望没了,日子还有啥过头。
队长帮忙报了警,这一招老刘倒是没想到。到底是点文化的人,队长做事总高他一筹,万念俱灰的老刘看到了一丝希望。
半年内这个家已经遭受了两次重创,这次老两口算是彻底被打趴下了,但他们得活着,得等小儿子回来。
几个月前大儿子突然生了病,借了一个镇的债也没能把他救回来。本来身体就不太好的老伴一急又中了风,瘫痪了。贫困的家无力再给老伴治病,老刘的心被压得喘不上气来,用头直撞墙,只有这样他内心的痛才稍得缓解。老伴哭着劝他:“这病反正是看不好,瘫就瘫吧,不用治,死了才好,就不会拖累你了。”
二儿子突然成了独生子,成了家里的全部希望,从此他更卖力地做小生意,也更舍不得花钱。每次出去都带上馒头和水,这样在外面跑一天都可以不花钱。一根甘蔗赚五分钱,一个包子两分,一根冰棍一分。晚上回到家,先把帐和钱交给爸妈,一分也不会差。运气好的时候一天能赚好几块钱。“这娃比大人还能干。”老两口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
这孩子真是能吃苦,严寒酷暑他都顶得住,再苦再累也能咬牙坚持下来。手脚磨出了血泡,疼得他龇着牙捏点细细的黄土面儿按上,在他眼里,黄土面儿和云南白药的效果差不多。如果不赶时间,他就在路边找棵刺刺芽揉出汁来止血,刺刺芽是好东西,止血快,而且止疼。
不出去的时候他就在家里帮父母做家务,干农活,用稚嫩的小肩膀和父母一起扛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家。有他在,日子不那么灰暗了,什么苦什么痛老两口都能顶住。
可如今……
没有希望的日子,每一天、每一分钟都是难熬的,关于儿子的一切,想起一次老刘的心就疼得不想活,他的头发迅速转白。队长一次次上门安抚他们:“不要太难过了,说不定哪天儿子就回来了,你们得好好活着等孩子啊。”
老刘茫然地看着门外:“他又不是不识字,连个信都没有,肯定已经不在人世了。”
“胡说,失踪和死亡是两回事,警察都没有认定孩子死亡,你就认定了?”
“你就别给我们宽心了,自己的孩子,我心里有数。”老刘的心死透了。
“你比警察还能?再说了,我啥时候骗过你们?听警察的,错不了!”
老刘想想也是。老两口有时觉得有希望,有时又很绝望,他们的心一直摇摆着。好多次,老刘听到了儿子在门外喊他:“爸,开门!”当他跑过去打开大门,外面却没有人。尤其是逢年过节,老两中都是在泪水中度过。想想队长的话,他咬牙坚持着等下去。
然而,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破灭,消失。几年过去,老刘的脸上渐渐没有了悲伤,他总是两手背在身后弓着腰低着头,似乎在琢磨心里永远解不开的疙瘩。黄瘦干瘪的脸上,皱纹和白发显得有点夸张,才五十来岁的人,像是六十多岁的老头。老伴每天或坐或躺在床上,陪他苦熬着没有色彩没有味道的日子,像坐牢。不,经坐牢还难受,坐牢还有个期限呢,她这是被判了无期徒刑。

五年后,派出所认定了刘学军为失踪人口。队长又找到老刘,只字没提派出所的处理结果,而是给他们办了困难户认定和领取政府补助的手续,从此他们的基本生活费有了保障。老两口脸上算是有了点笑容——他们不是没人管的。
镇上种苹果树的农户越来越多,队长鼓动他一起种,周围有几个村种苹果这几年都发了。老刘对这个老党员深信不疑。不懂技术没关系,队长手把手教;没文化也不碍事,种苹果那几个村的村民还不都和他一样,也没耽误人家发财,跟着队长走不会错。
老刘的姓因为和“留”谐音,他又有两个儿子,算是人丁兴旺。镇上以及周围村子里身体不好、怕养不大的小孩子找他认干爸的前后有好几个。这事曾经让老刘很自豪。他也有点私心——也许未来的儿媳妇就在这些干女儿中间,毕竟,镇上居民的身份还是比农村好。别人家的女儿是留住了,自己的儿子却丢了,心血算是白费了。老两口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这些干女儿们倒是逢年过节就来他家走亲戚,住的近的还经常过来帮他干活,这给了老两口一些安慰。有几个干女儿真不错,还有个靠谱的队长,再加上老刘能吃苦,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他把果树当成了儿子。天天泡在地里,不管有没有活干他都不愿意在家里发呆,忙碌的日子要好过得多,再说,果树上长的是钱,有了钱就啥都有了。
从果树挂果那年开始,他家的收入就开始翻番。忙不过来的时候,邻居们也会来帮忙,他也去邻居家帮忙,热热闹闹好像又回到了人民公社时代。老刘心里的伤疤慢慢结了痂,又慢慢被遗忘了。老两口心情好了起来,吃胖了,头发又转黑了,仿佛地里那些儿子们给他们带来了第二春。家里不缺钱了,但相比来说,在村里他家仍然是落后的,毕竟劳动力不足,在家家盖小洋楼的镇上,住大平房的他仍然戴着困难户的帽子。这有什么所谓呢,就当是多了个儿子给他们养老。
每次有精神不正常的流浪汉经过家门口,老刘都会多给两个馒头,茶水管够。他希望自己的儿子在外面也能被人善待,他记着队长的那句话:只要警察没有认定孩子死亡,就等他回来。
二十多年来,在镇干部和邻居们的帮扶下,老刘过上了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日子。跟着大部队,没错,这句话老刘常挂在嘴上。
在他们已经彻底忘记儿子的时候,这小子居然回来了!他真的还活着!震惊,激动,兴奋,老两口目瞪口呆地盯着站在面前的儿子,看了半天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学军,真的是你?”
三十六年,他们已经从年富力强的中年人变成了年过七旬的老人,那个小小少年也成了饱经风霜的中年人。这一辈子已经过去一半了。
跨进自家的大院,学军也没说啥话,老刘认为儿子是因为太激动说不出话来。进屋见到老父亲和老母亲,他竟有点不知所措。年过七旬的父母竟比以前胖了,精神了,岁月似乎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多少印迹,反而是他自己,沧桑得和老刘像是一对亲兄弟,衣服鞋子还不如老刘体面,很潦倒的样子,倒是很符合老刘这些年的想象,在外流浪的人能有好日子过吗。
老刘不在乎这些,只要人回来,他的人生就算圆满了,这比啥都强。他激动得泪流满面,他能理解儿子,这孩子从小就不是能言善辩的人,现在还是这样。他结结实实地抓着儿子的两只胳膊,感觉真是做了一场三十六年的大梦,现在到了梦醒时刻,可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总觉得这是老天爷在跟他开玩笑。他狠狠地掐自己的大腿,是真的,不是做梦。这失而复得的幸福虽然来得很晚,但毕竟是回来了,郁结在心底的怨气不知不觉已经消散。
老刘到院子里点燃了邻居帮他准备的一万响的鞭炮,那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是他们驱赶霉运和痛苦的怒吼,是他们幸福的呐喊,也是对新生活的期盼。
鞭炮声响过,老两口的心半天还平静不下来,然而儿子却极其罕见的冷静,这让老两口很迷惑。送走了前来贺喜的左邻右舍和大队小队干部们,老刘一家三口这才腾出时间来解决心中的疑问。老刘急切地想知道儿子当年到底受了什么刺激什么委屈,儿子到底去哪儿了。

那年,十五岁的懵懂少年一心想赚钱,他觉得自己长大了,他可以出去闯世界了,可是父母一定不会同意。他决定自己把握自己的命运。听说下煤窑能赚钱,他在心里琢磨了好长一段时间,最终决定去山西的小煤窑打工。按照他听来的说法,到春节可以赚到一笔数目不小的钱,比他卖冰棍强太多了。
看在钱的份上,小小的他忍受着井下繁重的体力劳动和黑暗中的恐惧,以及站在身边的死神的威胁。别人不能吃的苦他都吃下了。因为,贫穷比这些都可怕。挖煤的日子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工资确实比他卖冰棍赚的钱多。他不给父母写信,他怕他们找上来把他拉回那个穷得让他看不到希望的家。
干了不到一年,小煤窑发生了瓦斯爆炸事故,八个朝夕相处的工友被埋在了井下,其中有两个和他年纪相仿的伙伴。他当天正好是夜班,白天在简陋的宿舍睡觉。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得那破旧的窑洞哗哗啦啦往下掉土,他裹着被子冲出宿舍,以为房子要塌了。
从那时起,他害怕在宿舍里睡觉,害怕下井。只要一闭上眼,两个小伙伴的笑脸就出现在他面前。他把小伙伴的遗物整理好,想等家属来了,把遗物交给他们就离开这里。可他没有等到家属们——在这种黑煤窑打工的人基本上都是背着家里,这荒郊野外人烟稀少的地方也没有具体地址,家属根本找不到,人死了就死了,矿主连赔偿金都不用付。
那些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悄声无息地消失了。他觉得还是自己的命更重要一些,于是在一次领了工资之后他偷偷逃离了那个埋活人的地方。
他跑到附近一个小县城,决定在小县城找个事做。对他来说,小县城已经是他驾驭不了的大世界。
他进了一家面馆做小工,工资低得可怜,三扣两扣每个月没剩下什么,苦撑了几年也没攒下几个钱,个子倒是长高了一些。对面卖油条的小老板看上了勤劳、寡言、老实的他,问他愿不愿意上他家做上门女婿。他心里算了一笔帐,如果在老家娶媳妇得多少钱,难度有多大,再说他也不想回那个拖累他的穷家,那条路是行不通的。他告诉对方自己是孤儿,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家。小老板大喜,招他做了上门女婿,那年他二十岁。
他以为好日子来了,等他做了二老板就有钱了。没想到人家根本不让他沾手钱的事,更别提当家,他没有过问任何事的权力,只能做没有工资的长工。还不如在小面馆做小工。
几年后他瞅准机会偷拿了几百块钱再一次出走,抛下了老婆和两岁多的儿子,南下去广州一个工地上打工。这一干又是好几年,工资总不能正常发,也没攒下钱。怎么办呢,没文化的他能有什么选择呢。当他拿到了半年工资的时候,竟然高兴得哭了。那是在工资被拖欠了近一年的时候,他配合愤怒的工友们几乎把工头绑架了才拿到的,工头承诺春节后支付另一半工资。拿到那些钱,他才感觉到漂泊的心太疲惫了,他想回去看看老婆和孩子。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老父亲也有点心凉。“你就从来没有想过回来看看你
爸你妈吗?当年为了找你,我和你妈差点没死在悬崖下,我们一直找一直等,四处打听,可是你一点音讯都没有。几年时间我和你妈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可我们连你死在哪都都不知道,我们死都闭不上眼啊!你知道那几年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吗?不需要你带啥回来。家里啥也不缺,你就不能给家里写封信吗?那时候是咱家拖累了你,我们对不起你。但你也不至于这么绝情吧。好歹我们也把你拉扯大了。你的衣服,你的书包我们搬家都没舍得扔,你去看看,都在隔壁房子的一个箱子里装着。”老刘越说越生气,越说越难过,说到后面老两口忍不住泪水滂沱,三十六年的委屈今天总算是哭出来了。
儿子低着头盯着地面不说话,像块破旧的残砖。老刘急得想发火,老伴还拉着他的衣服让他好好跟儿子说话,别吓着儿子。老刘看儿子那态度,算是承认了自己的无情和不孝,这让老刘更是脊背发凉,这孩子怎么变化这么大!这还是从前那个乖巧听话顾家的儿子吗?他强忍着内心的怒火盯着儿子木讷的脸问:“是不是你丈人家有钱,你怕我们丢了你的脸?”
“不是。丈人家的小饭馆开了没几年就关了,因为竞争不过那些打工回去开餐馆的年轻人。”学军说话声音很小,两手坐在屁股底下,他不敢抬眼看老刘,低着头用脚尖拨弄着一个被踩扁的烟头,把烟头碾碎又用脚尖把烟丝聚拢起来。
老刘深呼吸了两口气接着问:“你们小生意不做了,靠什么生活?”
“种地。”
“日子不好过就回来种果树吧,你也看到了,咱这里适合种冬枣,这些年发展得越来越好,到处都是小洋楼,私家车。”
儿子却沉默着,再也不肯开口。脚底下那点烟丝已经被他拨弄了半天。老刘知道儿子装着满满一肚子话,可就是不肯吐出来。他急得抓着头皮催问:“你们到底几时回来?家里房子够你们住了,你的地这些年村里一直没有动过,都还在。”
学军眼珠转了几转,还是不说话。老刘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他才慢悠悠地说:“我先把身体证补办了再说。”
老刘一下子明白了,儿子回来并不是想看他们,是有事,把他的身份证办了就可以参加新农合医疗,医疗费才能报销。他终于停住了口,他觉得自己这半天说了一堆可笑的废话。
去派出所办手续儿子坚持自己去,不让老刘帮忙。老刘正好趁机去找老队长商量一下这个事。他们一致认为,学军一定会带着媳妇和孙子搬回来和他们一起住的,这里多富裕啊,那个穷家有啥好守的。有了这个讨论结果,老两口凉了的心又回暖了,他们急切地等着儿子回来好把话说定。谁知道儿子办完了手续连声招呼都没打就直接走了。他用实际行动浇灭了老刘心头热火。老刘感觉自己有点犯贱,热脸贴到了儿子的冷屁股上。老伴安慰他:“这么多年不在一起了,娃可能有点生分,不要跟娃计较了,等他来拿身份证的时候再说。娃日子过得不好才回来办身份证报销医疗费,这么多年,娃够可怜的了。”
半个月后,学军回来拿身份证。进门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坐在沙发上,他垂着头半天不说话,老刘急得想发火,但他忍着,他想问个究竟,说不定儿子想通了呢,不然以他的脾性,应该从派出所拿了身份证就直接走了。终于,学军挺了挺身子准备开口了,老刘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好看得清楚一点,听得明白一点,好不错过儿子的任何表情变化。
学军耷拉着眼皮扣着手指甲里的黑泥不紧不慢地说:“这些年你们种着我的地,赚了不少钱,现在该把我的地还给我,不还的话就算是你们承包,每年给我承包费也行。”
几句话把老刘从幻想拉回了现实,老刘从头到脚透心凉,凉得几乎整个身体都结成了冰。一个趔趄坐在了椅子上,他只觉得胸口发闷,头重脚轻。他全身哆嗦着,伸向儿子的胳膊都快要举不起来。抖了好一阵子,他终于喊了出来:“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妈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你是让我们老两口养活你们一家人啊,啊?你这个畜生,滚!”学军站了起来,眼睛还是望向别处:“我的地就应该给我,你不给的话我我就去找队长。”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喉咙里一股甜腥味泛了上来,老刘腰一弯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喷在了儿子刚刚坐过的沙发上。
本文编辑:杨荔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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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原名李雅娟,笔名柳芽。祖籍河南濮阳,出生于陕西大荔,定居于广州。毕业于西安财经大学,第一专业是财会,第二专业是市场营销,国家二级营销师。长期在外企工作,企业管理经验丰富,市场营销经验丰富,对市场有敏锐的观察力。热爱文学。 作者看待人和事,视角新颖,思维敏锐,见解独特。
第一部小说《向阳花开》在咪咕阅读平台发表。获得“全国首届红色题材网络小说征文大赛抗灾抗疫类优秀作品奖”。

总编:夏春晓

副总编:邢根民

:顾问:马行健  张仕德

主编:李跃峰

编辑:张爱玲  高华丽  杨荔佳  魏艳玲

主办单位:大荔县作家协会

敬请

杨坚故里,美丽大荔。

原创高地,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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