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寒论纵横

伤寒论》是一部是治什么病的书?
《伤寒论》原名《伤寒卒病论》。自叔和将仲景之论全属伤寒后,历代医家大多认为,《伤寒论》就是一本专治外感热性病的书,那么《伤寒论》到底是不是就是一本治疗外感热性病的书呢?要弄清这个问题,我们应先把“伤寒”这两个字的含义弄清楚。       关于对“伤寒”二字的认识有两种意见:
一、以王叔和为代表的人,依据《素问·热论》“今夫热病者,皆伤寒之类也。”、“人之伤于寒也,则为病热。”和《难经》第58难“伤寒有五,有中风,有伤寒,有湿温,有热病,有温病。”认为,伤寒二字,是指伤于寒邪的外感热性病而言。
二、日本中西维忠氏认为“伤寒”指“伤邪”而言,非单指外感热性病。他在“伤寒之研究”里说:“伤寒也者,爲邪所害也,谓邪而为寒,盖古义也。故寒也者邪之名也。而邪之伤害人最多端矣。”(这是把“寒”字作“邪”字讲,例如《孟子·告子篇》说:“吾见亦罕矣,吾退而寒之者至矣。”意思是我会见齐王的机会不多,等我离开的时候,那些奸邪小人就在齐王面前出现了)。以上两种说法谁对谁错,我们要看作者仲景怎么说。首先,我们看一下《伤寒论》原序。在伤寒原序中,仲景已自明其书不为伤寒设,仲景在其序言中说:“撰用素问九卷……为伤寒卒病论合十六卷,虽不能尽愈诸病,庶可以见病知源”,伤寒卒病、诸病、病,肯定不是单指外感热性病,而是泛指所有的病,这一点是再清楚不过了。
其次,我们再看该书的内容是否符合序中所说。第一,把寒字当邪字讲,在《伤寒论》条文里就有明证,如第166条“病如桂枝证,头不痛,项不强,寸脉微浮,胸中痞鞕,气上冲喉咽不得息者,此为胸有【寒】也,当吐之,宜瓜蒂散。”,第176条“伤寒脉浮滑,此表有热,里有【寒】,白虎汤主之”。这两条中所说的“寒”字,就是邪字的邪,而不是寒热之寒。所以伤寒就是伤邪,这是仲景自己的表述。
第二,再看全书所论病症,据不完全统计,大约近二百多个,这些病证除了感受外邪的原发病中风、伤寒、温病属于外感病之外,其余都是继发的,其中有因失治、误治(误汗、误下、误吐、误用火法)而导致的变证、逆證、壊證;有疾病自行发展演变而来的变证;也有机体自身功能失调而发生的病证。这些变证也好,逆證也好,壊證也好,自行发生的各类病证也好,都已脱离了外感病的范畴,而独自形成了另一个类型的疾病,也即临床常见的杂病。即使象常见于外感病的头痛,项背强痛,身痛,发热,恶寒,汗出诸证,也非外感所独有。
如第56条“傷寒不大便六七日,头痛有热者与承气汤”,讨论的就是对腑气不通而引起头痛病的治疗方法。
第14条“太阳病,項背强几几,反汗出惡風者,桂枝加葛根湯主之”与第31条“太阳病,項背强几几,无汗恶风者,葛根湯主之”,讨论的就是对“落枕”及包括部分现在所谓的颈椎病的治疗方法。
第62条“发汗后,身疼痛,脈沉遲者,桂枝加芍药、生姜各一两,人参三两新加汤主之”,讨论的就是由于气阴两虚而引起身痛病的治疗方法。
第174条“伤寒八九日,风湿相搏,身体疼烦,不能自转侧,不嘔不渴,脉浮虚而涩者,桂枝附子湯主之。”及175条“风湿相搏,骨节疼烦,掣痛不得屈伸,近之则痛剧,汗出短氣,小便不利,恶风不欲去衣,或身微肿者,甘草附子汤主之。”讨论的就是由风寒湿三气杂而合至而引起身痛病(痹证)的治疗方法、而92条“病发热头痛,脉反沉,若不差,身体疼痛,当救其里,宜四逆湯。”和305条“少隂病,身體痛,手足寒,骨节痛,脈沉者,附子湯主之。”,讨论的则是由于真阳内虚,阴寒内盛,筋骨失于温煦,气血为之凝滞而引起身痛病的治疗方法。
第30条“伤寒,脉浮自汗出,小便数,心烦,微恶寒……”,22条“若微恶寒者,桂枝去芍藥加附子湯主之”与68条“发汗,病不解,反惡寒者虚故也,芍药甘草附子湯主之”,讨论的是阴阳两虚而怕冷的治疗方法;第53条“病常自汗出,此为荣气和,荣气和者外不谐,以卫气不共荣气谐和故耳。以荣行脉中,卫行脉外,复发其汗,荣卫和则愈,宜桂枝汤。”,和第54条“病人藏无他病,时发热自汗出而不愈者,此卫气不和也,先其时發汗则愈,宜桂枝汤。”,讨论的虽然都是治疗太阳表虚证的桂枝湯的应用,但53条治疗的是荣卫失和而引起的经常性自汗证;而54 条治疗的是卫强荣弱而引起的阵发性发热自汗证。这些病证,虽然是外感病应見的典型證候,但在没有外感时也经常会作为一个独立的病或证而出现在病人身上,临床中我们会经常遇到这些病,如妇女更年期(雌激素水平失调)的“时发热自汗出”,我们难道会把这当做外感病来对待吗?
至于其他更为典型的杂病,就太阳篇中来讲,如水气内蓄的小便不利(如70、71、72条)和水气逆于胃脘的水逆證(73条);血结少腹的蓄血证(106、124、125、126条);支饮咳喘(40、41条);痰水结于胸胁的大结胸病(128、131、132、133、134、135、136、137条)和痰热结于胃脘的小結胸病(138条);阴寒内盛的藏结证(129、130、167条);气滞、热阻、痰结、水停、脾虚,寒热错杂等引起的痞证(151、152、153、154、155、156、157、158、159、160、161、163、164、165、166条)等,明显不是外感病,就不用多讲了。
第三,我们再看仲景所用的112首方剂,除了麻黄汤,桂枝汤,桂麻各半汤,桂二麻一汤,桂二越一汤,大青龙汤,麻黄附子细辛湯这七首方剂之外,其余都不是治疗外感病的,就是这七首方剂之中,桂枝汤、桂麻各半汤、在很多情况下都可用于治疗内伤杂病。
这里,我还想讲一下清代伤寒家柯韵伯和民初一位西医大家阮其煜对《伤寒论》的看法。柯氏对《伤寒论》的注解可谓高人一等,他在《伤寒论翼》中说:“仲景自序,言作伤寒卒病论合十六卷,则伤寒卒病未尝分两书也。凡条中不冠伤寒者即与卒病同义。如太阳之头项强痛,阳明之胃实,少阳之口苦咽干目眩,太阴之腹满吐利,少阴之欲寐,厥阴之消渴气上冲心等证,是六经之为病,不是六经之伤寒,乃是六经分司诸病之提纲,非专为伤寒一证立法也。观五经提纲皆指内证,惟太阳一纲为寒邪伤表立;五经提纲皆指热证,惟太阴提纲为寒邪伤里立;然太阳中暑发热而亦恶寒,太阴伤热亦腹痛吐利,俱不离太阳主外,太阴主内之定法,而六经分症,皆兼伤寒病也明矣。……其他结胸、藏结、阳结、阴结、瘀熱發黄,热入血室、谵语如狂等证,或因伤寒,或非伤寒,纷纭杂沓之中,正可以思伤寒卒病合论之旨矣。
盖伤寒之外皆卒病,病名多端,不可以数计,故立六经而分司之。伤寒之中最多卒病,内外夹杂,虚实互呈,故将伤寒卒病而合参之,正以合中见泾渭之清浊,此扼要法也。”,他虽然也没能搞懂“伤寒”这两个字的含义,对《伤寒论》的认识仍存在有局限,但比其他研究伤寒的人还是高了一筹。我们再看解放前一位叫阮其煜的著名西医对《伤寒论》的认识,他说:“读仲景《伤寒论》辨证特详,对于诊断,详述其脉七表八里;对于病状,详述其发热,头痛,汗出,恶寒等等;对于判证结局,详述其辨别生死吉凶诸法;对于治疗,详述其汗下清和,固其本源诸法。其不知者,以为中医张仲景一书,范围甚小,仅论热病而已,其实医理显明,本末兼顾,直可为内科各证之基础书,若能熟读此书,方得为中医内科有根底者,否則,中医内科不以此书入门者,仅得内科之皮毛,而不能精通其医理。故仲景伤寒一书,实可改其名为中医内科全书”。近代以来,随着《伤寒论》的研究不断广泛与深入,人们对《伤寒论》中所讨论的内容和应用范围也逐渐有了重新认识,如五版教材在概论中就提出“《伤寒论》是一部阐述多种外感疾病及杂病辨证论治的专书”,但这仅仅是复述了柯韵伯的观点,还不能确切地反映《伤寒论》是一部什么书,还没有真正揭示出《伤寒论》一书的实质,唯有已故国医大师任应秋老先生对《伤寒论》一书的认识最为透彻。他说:“伤寒就是害病,伤寒病是泛指一切疾病,《伤寒论》就是疾病论,是辨识疾病的方法论,是仲景书的总论,其主要内容谈的是对一切疾病辨证论治的大原则”。任老讲的非常正确,所以,我们就应该对《伤寒论》这样去定位,这样去认识,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反映出仲景撰写《伤寒论》的初衷和意愿,才能使《伤寒论》的理论应用各种疾病的辨证施治。(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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