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鸳鸯
作者:彭德和
最近两年,在我的老家横排头上游,东西淠河交汇处的望江湾附近的大沙河里,一年四季,有很多水鸟成群地飞来飞去(这里是青山湿地公园的主要部分),有白鹭、苍鹰等;成群的主要是野鸭。老家有个打鱼的是我小时候的朋友,他告诉我,他在河里还看到了水葫芦(类似于野鸭,比野鸭小的水鸟)和鸳鸯。他认识鸳鸯是我告诉他的。听了他的话,我很激动,曾多次到河边去找鸳鸯,可只看到野鸭,未找到鸳鸯。他告诉我,想看到鸳鸯,要等到冬天跟他上船到河中央的水草边,才有可能会碰到。他的话,让我的思绪迅速地回到了几十年前的少年时代。
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粮食关过后,我刚上初一那年,在我家背后的淠河靠近陶冲渡口处,常看到在野鸭游弋的地方,有四只比野鸭大点的,型状和野鸭差不多的水鸟,羽毛很好看,头上的毛是淡绿色,颈脖是淡白色,身上是淡黄色,尾是淡绿色;有两只稍大一点的,椭圆形的尾羽还有点微红。它们总是俩俩在一起,不与野鸭为伍;当大群的野鸭来了,它们就躲到一边,总是和野鸭保持一定的距离;但真看野鸭全飞走了,也跟着飞起来;不过,不一会就又飞回来了。我开始不知道这是什么鸟,直到第二年春天,有一个周六下午,我从苏埠放学回家,在渡口上游又看到了它们,不知怎么少了一只,只有三只了。我呆呆地看着它们在水里游来游去,在岸边的水草里觅食。那两只始终形影不离,另一只却怎总和它俩保持一定距离。
站在河坝上看不清楚,我把书包和鞋放在河坎上,想走到河水边,好好看看它们,主要想找另一只。这时我看到一位满头白发,穿着浅灰长大褂,面颊黄瘦,七十多岁的老者,站在河岸边脸朝大河,不知在看什么。他看我向河边走去,就轻轻把手放在我肩上说:“小先生,别到水边去,会把这几只鸳鸯吓跑的。”鸳鸯?这就是鸳鸯?我只听人说过,可从未看见过。谁知我早就看见过了,却不认识不知道。一听说这就是鸳鸯,我高兴极了,说:“我也是来看这几只水鸟的,只是不知道它们叫什么名字。去年是四只,今年怎只有三只了?”一听我也是来看水鸟的,老先生满面含笑地说:“你不知道这是什么鸟?”我点点头。这位和蔼的和我爷爷年龄差不多的老人说:“这叫鸳鸯。看来你是一个学生。”我说我在初中上学,老先生说,上中学了?了不起。我笑笑。他接着说:“鸳鸯成对,凤凰成双。这原来是四只两对鸳鸯,在这段河里已有三年了,它们的窝就在河中央那片青草滩上。我每天都来看它们。去年底就只有三只了。失去的那一只是只雌鸳鸯。我一直想知道那只鸳鸯到底怎样了。后来打听到可能是被打野鸭的打死了。哎,真可惜啊!”老先生长叹一口气接着说:“那只鸳鸯只要不死,它都会找回来的。鸳鸯是最讲情义的,一只不在了,另一只到死也不和别的鸳鸯结合。这三只自去年就一直在这未离开过。”说着,他手指着水面说:“你看,这边两只紧挨在一起的是一对,那一只离的稍远,是落单了。它们是朋友,虽离一截,但始终不分开。”我好奇地看着在河里的三只鸳鸯,听着老爷爷说的鸳鸯的故事,开始同情那只孤单的鸳鸯了。
鸳鸯渐渐向上游竹园坎下的河段游去。我也想跟去,可书包还在坝上。老爷爷说:“你不要跟上去,它们游到那回水湾就会对回游了。”这三只鸳鸯在对上游时,始终是那只孤的在前,好像是探路。果然,刚到回水湾,那只单身鸳鸯就游了一个大弧形,然后对回游了。那紧挨在一起的两只停在河湾里,随着水流,慢慢往下漂,一点也不急。往下游了一段的那只孤鸳鸯看它俩还未来,就又折回身向它俩靠拢。
“二先生,我知道你肯定在这里。”河坝上传来一位老人的声音。不一刻,一位花白头发,穿着对襟布扣黑短夹袄,年龄比先前的老先生稍小一点的老头从竹园里走出。
“你不要太伤心了,老伙计,到我家去喝点烧酒。你弟媳刚从菜园割了一大篮韮菜,搞个鸡蛋炒韮菜,我俩慢慢喝一杯。晚上就我老弟兄俩捣腿,不回去了。我做了一副对联,自己不满意,又改不好,正要向你请教。”说着就来拉长大褂的老先生。老先生说:“四先生,你们的心意我领了,老是麻烦你们,很对不起。后天就是清明了,我要给相如送点吃的,她在时,寒食节是不许动烟火的。她现在走了,不陪我一块看鸳鸯了。”说这话时,我看老先生眼里噙满了泪花。停了一下,老先生说:“四先生,这个小先生放学不回去,也在这陪我看鸳鸯。你也陪我看一会吧。”那个叫四先生的老人说:“天不早了,这个小先生还不快回家?明天再来看吧,这三只鸳鸯是不走远的。”我跑到河坝上背起书包,拿起鞋就向家的方向走,在河坝里坎,看到一座新坟,坟前摆着碗筷酒杯等,还烧了三摊纸钱。两个老先生在坝上也向坟的方向走来。
从那以后,我就对鸳鸯有着特殊的好感。后来,只要有空,我就去看鸳鸯,可一次也未看到老先生了。不久,在坝坎老坟旁又添了一座新坟。